在青少年时代,尤其在高中,我遭遇到了人生重大挑战,我发现我需要深思,我要阅读人生、思考人生。例如读《平凡的世界》、读卡耐基、读蒙学以及《菜根谭》之类的古代书籍,思考这一生究竟应该如何度过,应该如何看待生命。
思考的越多、思考的越深,跟周围人的共同语言就越少,除了个别好友。因为,你喜欢说的东西别人听不懂,或者不感兴趣,总之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自然就不大愿意说。由于所思所想比较复杂,表达能力跟不上,未必能说的准确,所以为了省心省力也自然说的少。这种趋势是不断加强的,一直到大学、研究生时代以及从事学术研究的职业生涯。
早在高中时代读卡耐基《人性的弱点》系列的时候,我已经明了了倾听的重要性,并产生了深度和持续共鸣。既然倾听的多,自然压缩了表达时间,所以表达的更少。
即便我以为我明了了倾听的重要性,但当我在研究生时代听说有个古人练习“三年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感到吃惊。一个人为什么练习“三年不说话”呢?这个人对于表达的准确性是怎样的要求、对于“开口便错”是怎样的深度认知、对于倾听又会有怎样的体会呢。这是我当时不曾想通的。
就这样,“倾听”,我参悟了许多年,练习了许多年。
现在,听明白别人说话,对我来说,依然很困难。在听明白之前,要听清楚,在听清楚之前,要听完整。听明白还要分字面意思明白、就事论事谈论的那件事听明白、以及更高级的听出对方的心声,以及心声中包含着的种种情绪,等等。
倾听别人如此,倾听自己,亦如此。
倾听的最高境界是“观世音”,对心声的敏感与洞悉已然达到了视觉清晰度。
倾听的最高境界举世罕见,而倾听的起步已经对人构成了严峻考验。
倾听的第一步,【听人家把话说完】,已经非常非常困难了。
这一步我练习了许多年。我不断告诫自己“闭嘴”。读书读的越多、想法越多、经验越多、见解越多,就越容易插话、越容易打断别人,越容易迫不及待的对人家所说的内容作出反应,以证明自己有见解、有本事。直到有一天,我深切意识到,倾听是对人的尊重,而且是基本的、罕见的、难以得到的尊重。喜欢表达观点的人满地都是,认真倾听的人是罕见的。
当我耐心倾听的时候,我常常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许多人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们经常会问“我说到哪里了”,或者问,“怎么说到这里了”,或者感慨“不知不觉说了一大堆”等等。
管住嘴,耐心倾听,就能听到许多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在人生旅途中,我经常遇到一些人要我“保密,不许跟别人说”;我也经常遇到一些人向我提出请求“有个秘密跟你说,不要告诉别人”,每当此时,我会立即回绝。即便,果断回绝不一定能成功。
听到极致总是能听到悲与伤。
倾听,需要强大的心脏,也能练就强大的心脏。
听人家把话说完,是要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的,最痛苦的代价是脑力。在绝大多数场景下,倾听是比表达花费更大脑力的。因为,倾听经常要对别人的、对不熟悉的信息进行加工,倾听要有意识的保持专注才能不走神。而大多数的表达都不需要这么耗神。一个人喜欢谈论东西,往往是自己熟悉的喜欢的东西,所以不需要更多的费神加工,也因此,不需要很刻意的保持专注。倾诉与发泄,更是如此。
听人家把话说完,是要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的,最基本的代价是时间与精力。从本质上看,听人家把话说完,付出的是生命代价。
所以,如果倾听是尊重,那么对任何人的尊重,都要付出生命代价。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悲伤的发现。
以前,原本我以为,许多人不懂得尊重别人、不懂得倾听、不懂得换位,只是因为无知,因为不懂得尊重、倾听与换位的极端重要性。
后来,我才知道,不懂得尊重的人在许多情况下是不愿意、不敢于付出代价。为什么不愿意不敢于付出代价呢?从浅层看是简单的价值判断问题,因为不值得,所以不必付出。从深层次看,是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交错,归根结底是感觉与认知的感知回路。听的越少越浅,就越无知,对事物就越无感;越无知无感就会更加对倾听没有耐心,于是进入一个麻木循环。反之,倾听成为习惯,成为包含判断力的第二天性。
因为倾听包含着尊重尊严与代价,所以,倾听与不倾听,都包含着残酷无情。
对坏人的倾听与尊重,有利于保命,对好人和亲近之人的倾听,是因为喜欢、因为责任。无论喜欢还是责任,都要付出代价,付出代价的过程对自己或多或少是残酷的。
人生就是这样有情与无情的交替。
生命有限,精力有限,所以,人生处处都是残酷的决断。分辨出值得倾听的事情、值得倾听的人,耐心的付出代价去倾听,耐心倾听,必有回响,如果没有回响就意味着不够耐心;分辨出不值得倾听的事情以及不值得倾听的人,就要远离,或者果断,或者无奈的渐行渐远。
人生有限,要听人的声音,听音乐的声音,还要倾听世界的声音以及宇宙的声音,一直听到不虚此行。如果感到人生没意思或者人生虚度,那么一定意味着未曾认真倾听过任何事物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