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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快走快走!你们快点儿!慢了肯定赶不上了,李员外家的老夫人在德福寺施粥呢!”
“哟,老夫人当真是位大善人啊!前几天才在城外给些受灾流民施舍衣物,今儿又来施粥。”
“诶诶,别磨叽,边走边说。嘿,你还别说老夫人家家底子怕也是不薄哦,这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吃的。要是换我家那口子,我非用藤条子抽死这个败家娘们儿!”
“嘘~!慎言,岂不知老夫人家的大公子在京作官儿,当心祸从口出!”
“在京作官儿又怎的?还能管到我这儿来不成,不过,嘿嘿,我刚已悄悄打量过前后,没瞧见有她府里的人。”
“府里有人又咋了嘛,我有一哥哥的邻居的堂兄在她府上厨房里做帮工,听说前几天她小儿子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回来,昨儿个府上吃的那才叫一个山珍海味,啧啧,光是能看上一眼,这辈子都够啦。”
“嘿嘿,你呀,混水吃土窝窝,还想去看一眼?能闻着个味儿都行啦!人家吃山珍海味,你呀,给你一碗粥你都要叩天谢地喽!”
“喂喂喂,别瞎扯了,你们以为,李员外那么单纯良善啊,以前也是在京里作官儿的,大官儿呢!”
“嚯?!难怪呢,这一家子非富即贵啊,难怪难怪。”
……
……
“诶?张三儿,你这衣服哪搞到的,看起来挺暖和的啊?莫不是……?诶!你走慢点啊,那么急干嘛?“
……
……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啥?”“李员外的败家老娘们儿,又在德福寺外施粥了啊!”
“诶?真的假的?这上半个月不是刚施过了吗?老夫人这福报怕是要当神仙哦”
“你懂个屁!我那个朋友,在她家做长工的那个,你们还记得不?”
“记得!你哥哥的邻居的堂哥嘛!大人物!”
“去去去,扯蛋,他算个球,那天一起喝酒耍钱,这货喝大了,说了些不得了的事儿!”
“啥啥啥?快说来听听?”
“就李家那个,当官儿的大公子,赈灾不利,被削了官儿,下了大狱!”
“嚯哟?!不得了不得了啊!”
“嘿嘿嘿,还不仅仅是这样哦……”
“张三哥,你别卖关官子了嘛,再卖关官子当心你婆娘回去跟别人睡了!”
“哈哈哈哈……”“赖书生,滚你娘的蛋!你婆娘才跟别人睡,老子一辈子打光棍儿,自由的很。”
“唉呀,你们俩个莫吵,张三儿,快说说,还有啥事儿?”
“啧啧,好嘛!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要拿着到处传!今年老天爷生气了,到处发大水,冲的那些人,没住的地儿,也没吃的,更没穿的,造孽的很。李家大儿子在京当官儿,因为是这儿的人,就被安排过来赈灾,结果粮食半路上被恶龙山的好汉爷爷们给抢了,然后他就被削了官儿,又被下了狱。李家小儿子经商不是很有钱吗?就把家产拿出来卖了,要救他哥,结果又被张员外他们变着法儿给骗了,在跟张府要钱,结果被打了个半残!李员外当场气了个半死!”
“嘶~!我就说难怪昨天看到张府门外面有个乞丐,呼天抢地的!不过不对哦?他们家都倒了,咋李老婆子还能施粥喃?”
“问的好!我晓得!李老夫人信了一辈子的佛,向了一辈子的善,家倒了善不倒,就散了仆从,把最后的钱用来施粥,一算是为赈灾尽最后一份儿力了。二也是为了给自家相公儿子祈福嘛!”
“放屁!他就是为了那个半死的老东西、半残的小杂种和那个下了狱的大贪官儿而已!做做样子罢了!”
“你才放屁!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们施粥都是在德福寺吗?难到你没发现德福寺的小和尚都是眉清目秀的吗?”
“你是放屁中的放屁,老太婆会跟小和尚耍?你不懂老和尚的妙哦!”
“王大爷,你倒是不忌口,啥都知道啊!”
“嘿嘿嘿……”
“哈哈哈……”
……
……
“诶?对了,这老天爷好端端的为啥会生气?”
“贪官儿太多了呗!”
“肤浅,仅仅几个贪官儿还不至于让老天爷发怒!”
“那是啥让老天爷发怒的?”
“这世道啊,牲口太多了,老天爷发大水,洗脏东西呢!”
……
……
“还是书生懂的多啊!”
“屁书生,字儿都识不全,茶楼边上听几个说书的讲了些故事就以为自己可以当状元了!”
“嚯,难怪,难怪”
……
……
夕阳迟暮,阴风席席。
德福寺外转角处,石头临时垒的火坑上,架一口大锅。锅里浑浊的米汤翻腾,隐约间还能看到粗粮糙米。锅前排着长长的队,也不知锅中清粥够与不够分。一位麻布粗衣的老妇人,眼神木然,用长勺子一勺一将粥分发给排着队的流民们,若是锅中粥水不够了,就去提一桶清水来,掺和掺和,继续煨着粥,接着发给众人,本也相安无事,直至轮到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瞅了瞅锅里没几粒的米,紧了紧身上的破衣裳,不屑的说:“嘁,老太婆,不是我说你,你们家施粥也太抠了一些吧!”
老妇人看了一眼这熟悉的衣裳,抬头盯着男人呢喃道:“这是最后的了,就剩这么多了,就剩这么多了。”
男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黑牙:“嘿,不是我说!好叫你知道,前两天张员外新娶的那个小妾也来施过粥,里面可是白花花的飘着几片儿肉哩!”
身后不远处一个穷书生模样的猥琐男子高声起哄道:“张三儿哥哥,你怕想的不是那小娘子锅里的肉吧?!”
“啐!你这不要脸的书生!”张三儿骂着,脸上却挂着莫名的笑意。
“好啦!好啦!别吵了,领了赶紧走吧!”更远处传来王老头的声音“别耽搁这位大嫂的时间了,老夫还想一会儿请大姐吃个宵夜呢!”
“哈哈哈哈,你这老不羞的,糟老头儿!”
“哈哈哈……”
“嘿嘿嘿……”
“嘻嘻嘻……”
……
……
旁人往火坑里添了把柴,众人哄笑声中,火苗一下子往上攀爬了起来。
男人看着老妇人,有些不明所以,老妇人盯着男人,目不转睛。
沉默中,张三儿忍不住就想要伸手夺勺,将锅里仅剩的几粒米舀到自个儿的破木碗里,却突然一惊。
听到老妇人问道:“你想吃肉?”她手里不知何时扔了长勺,也不从哪儿,拎起了一把破柴刀。
张三眼里一缩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些什么,又听到老妇人苍然而笑,笑声中,盯着张三那原本麻木的眼里迸出一道奇异惊人的神光。
“好!那我给你肉吃!就看你这怂货敢也不敢!”发狠的横着刀往身前一抹!
只听扑通一声,栽倒在了锅里。
四下里骤然之间鸦雀无声,唯有柴火烧的噼啪作响。
……
……
让张三渐渐缓过神来的,是四周慢慢升起的喧哗声和面前大锅里,莫名升的奇怪的味道。他强做镇定的伸出微颤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溅满的血水,长出一口气,张三又看了看锅里的粥,吞了吞口水。
“嘿,嘿嘿!各位!我,我好汉张三儿!”他似乎在某种味道之下,从内心找到了什么东西,说话越发流畅。“从小到大,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我张三儿什么肉没见过?什么没吃过?!不过嘛,还确实独一种以前从来没机会试上一试!幸好!今儿这老婆子还赶着往我碗里送!”
张三儿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吸引场上所有人跟着他的目光,看向锅里一动不动。
“好东西当是大家一起尝!才叫好汉嘛!是也不是?”说罢,伸手又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咧着一口黑牙,看向在场众人
“诸位!”赖书生眼珠儿一转,张三儿可是知道他住儿的,而且又怎能让他一个人出风头,于是他也迫不急待的喊道:“诸位!你们可知,书上有言,此血蘸着馒头,可治百病!”
“你们都在放屁!莽夫!酸儒!可笑!”王老头儿将内心的鄙夷,毫不客气的骂了出来,展开稀少的眉毛,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缓缓道:“骨髓才是天地精华,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然后露出了满嘴稀疏的黄牙,阴测测的笑道。
……
……
夜幕低垂,红墙内,佛主高坐,石雕的脸上,似哭非哭,似怒非怒,不悲不喜,不净不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