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又是周末，又是让我感觉无聊的时候。

人啊！常常会在无聊的时候干出一些更无聊的事，而我也一样。

电视房里，战友们都在看着电视，阿才也在。

“走，跟我去后面。”我走到他面前，小声的对他说。

“去后面做什么？猪圈吗？”他疑惑的看着我。

“恩！走啊！去了你就知道了。”因为身旁都是战友，我不敢说得太多，怕......

“又搞什么鬼？电影那么好看。”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无奈的起身。

没有月光，菜地里一片漆黑，我俩借着从楼层斜射下来的微薄光线，摸索着朝猪圈走去。我手里提着一打啤酒和一袋小吃，这是我刚才偷偷跑出营房，到外面的小卖部买来的，共花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阿才说我动作很利索，很有逃犯的潜质，被我狠狠的数落了一番。

来到猪圈，我们选择了靠最里面的杂货房。小吃摆在面前，一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

“今天怎么了？心情又不好？”盘腿坐下后，阿才开始问我找他喝酒的原因。

“近段时间，你见我哪天心情好过？”我停顿了数秒，苦笑的回答道。

“是啊！整天愁眉苦脸的，问你也不说。来！先碰一碰。”他举起酒瓶，冲我笑了笑。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我，一口气喝下去半瓶，阿才见状，也没有说什么。

“能说吗？说出来还不让你们笑话啊？呵......”我继续苦笑道。

“特么的，大家都是战友。有什么事就说，谁会笑你啊？”他显然有点生气了。

“没事！就是最近心里特别乱，所以找你来陪我聊聊天。”我看着他，表现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没事？你就继续撑吧！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以前不抽烟不喝酒，现在呢？你说你偷喝了多少次酒，别以为没人说就没有人知道，和海神喝过一次吧？和忘平喝过一次吧？和冰哥喝过一次吧？和......”他突然停顿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举起酒瓶，又朝嘴里猛灌着。

“我和你都是从一支队调过来的，新兵连就在一起，关系也不错，不是一般的战友了。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哪怕我真的帮不了你，起码还可以帮你参考参考。你这样老是憋在心里，你自己难过，大家也不好受，不是吗？”见我沉默，他继续说道。

我依然没有回答，随手又开了一瓶啤酒，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头开始有点晕晕的。

“说实话，是不是因为留队的事？”他开始直奔主题。

“留队？算是吧！其实，也不算是。”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是还是不是？”阿才显然被我的话搞得有点懵了。

“阿才啊！”我看着他，很认真的叫了他的名字。

“恩！怎么了？”他也很认真的回应我。

“你说......要是我留了，他没留怎么办？要是他留了，我没留怎么办？”我也不再避讳，直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谁啊？”阿才还是没有听明白。

我转过身，拿起酒继续灌着，尽管头真的有点晕了。

“你不会在说往生吧？”因为我没说话，他也不敢确定。

“你和往生？”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喂！干嘛！”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的声音，是的，往生的声音。

“有时间吗？来后面猪圈陪我聊聊天，阿才也在。”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都九点半了，一会儿就熄灯就寝了，不来了。”他很平常的说着。

“就一会儿，很快的，和你说点事儿，熄灯前一定赶回去。”我用了几乎接近求乞的语气，只是希望他能够答应。

“真的不来了，好了，我挂了。”显然，他有点不耐烦了。还没等我再次开口，电话就已经断了。

我盯着手机，就这样傻傻的盯着手机，像是瞬间被抽了灵魂一般，嘴角不由的笑了笑。

这就是往生吗？这就是我认识的往生吗？这就是我一直用真心爱着的往生吗？我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自己，可是，从来没有人给我答案，回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我的眼角，悄悄的盈出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瞬间滑落。

“你打电话给往生？你......你们怎么了？”阿才看到我这样，已经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可笑吧？呵呵......连我自己都觉得搞笑，真的，好搞笑！”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在哭还是在笑，只知道当时心里特难受，特想往生能陪在我身边。

可是，他拒绝了我，在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拒绝了我，他不管我了，再也不会管我了。哪怕是我此刻就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阿才！还记得上次......我逃跑吗？那都是.....都是因为他，他去市里考试，整整七天，七天......感觉像过了七年。我每天都在盼着他回来。盼啊！盼啊！好不容易回来了，可是......你知道吗？他......他却连一句简单的安慰都没有。没有......半句都没有，我生气了，对，我生他的气了。所以，我决定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再也......再也不要谁找到我，再也不要......”我已经泣不成声。

“莫爱！别这样了，你想得太多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应该忘了，忘了曾经的一切，就当作是一场梦吧！”阿才见我这样，拍了拍我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让我好过点。

人在伤心的时候，其实安慰往往会适得其反，你越是安慰越是难受，而我，越哭越厉害。

我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一瓶接着一瓶，只求喝它个痛快，最好一醉不醒，这样就不会感觉累了，心也就不会感觉痛了。

“够了！别喝了！一会儿喝醉了怎么办？马上就要熄灯了，等队长发现就麻烦了。”阿才知道，如果我再继续喝下去，一定会出事的，毕竟这是部队，不是在社会上，他赶紧伸手抢我手里的酒，可是，被我狠狠的甩开了。

“特么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听他的语气，是真的生气了。

“我没醉......真的没醉，阿才！再陪我喝一会儿，好不好？”我用求乞的眼神看着他。

“下次！下次一定陪你好好喝。今天真的不行了，马上就熄灯了，你是不是想被队长发现才开心啊？”他突然站起来，很严厉的对我吼道。

“不......就今天......就今天......”我拉着他的裤腿，示意他坐下。

“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给往生，让他亲自来劝你，亲自来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他开始对我下最后通牒。

然而我知道，这招是没用的，我了解往生，他是绝对不会来的。我的头越来越晕，感觉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侧身一倒，躺在了地上。

阿才见状，赶紧蹲下扶我起来，转身拉着我的两只手，想背我回中队。刚背出杂货房，我就用力的挣扎着，因为，我还不想回去，我还没醉，我还想喝。就这样，我俩不断的拉扯，后来，阿才一不小心，把我推到了地上。而我，也许是真的累了，直接躺在了地上。

“好！你狠，我去叫你班长来接你。”阿才实在是没办法，转身离开了。

这时，一场雨突如其来。

老天爷，你是被我感动了吗？你真的是在为我哭吗？

我努力的睁着眼睛，想看看雨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雨越下越大，我就这样躺在地上，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多么希望这场雨能把我的记性给全部冲刷掉，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想起。

阿才离开没多久，我班长就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其他战友，但我一个也记不清了。

而当时，我真的把孟班误以为是大队长了。

他从地上把我拉起来，我身体东倒西歪着，他用力抓着我的双肩，要我看着他。

“大.....大队长好！你来了啊？”我看着他，口齿不清的说道。

瞬间，一个巴掌打了过来，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脸上。不懂为什么，我居然没感觉到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怎么了这是，你打他做什么？”这时，我仿佛听见了队长的声音。不是仿佛，而是真的来了。

“队长！大队长在这里，你不向他报告啊？”我都不知道当时的我怎么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

“恩！已经报告了。”队长居然也配合着我。

“队长！我好累，真的好累，我想回家。”当时的我，真的有一种想立刻回家的冲动。

“恩！队长知道你累，雨太大了，容易感冒，先回中队再说。”队长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着我。

“不用，我自己会走，我又没醉，你看，路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我要回家。”队长准备叫另外一个战友来扶我，被我立马拒绝了。

就这样，队长扶着摇摇晃晃的我走在回中队的路上。这期间，貌似我还说了好多好多话，可是，现在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按照中队的规定，在营区私自喝酒是要受处分的，然而，在队长和指导员的商量后，却放了我一马。也许是因为快要退伍的原因吧！不想弄得彼此都那么尴尬。

然而，阿才就没那么好运了，听说后来被队长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还叫他以后都不用再协助往生工作了，在战斗班好好呆着。

因为这件事，中队还做了一个新规定，那就是后面的猪圈大门在八点之前必须关闭，没有中队领导的指示，任何人都不能私自开启。

以致后来的我每每想起此事，心里都很过意不去。由于自己一时的任性，让阿才平白无故的受骂，让那么多的战友为我担心......想想自己，给中队添的麻烦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管事大事小，错犯下了就是犯下了，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往生！你看见了吗？我又一次犯了错。

为你，我做了太多的错事、傻事，数都数不清了，然而你知道的，又有几件呢？

（32）

大多数人都喜欢幻想，因为幻想总是那么的美好，有些得不到的或是还没得到的都可以在幻想的世界里得到满足。

我承认，我也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而且，一直都是这样。

幻想着哪一天能站在广阔的舞台上唱着自己的歌，幻想着哪一天一个人坐上火车到处去流浪，幻想着有一双可以牵到死的手，幻想着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

是的，很多的时候，我都愿意相信往生其实是爱我的。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然后他不得不把有些话藏在心里，不得不选择离开我。

记得在醉酒事件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在他的空间看到了这样一条说说，而且还重复更新了两次。他说：“对自己好一点、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都别考虑、去吃自己喜欢吃的吧。但是别喝酒。”这是他的原话，尽管后来被他删除了，但至今还留有在他的微博里。

不懂为什么，当第一眼看到这条说说的时候，我就有种莫名的难过，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这是说给我听的吗？他这是在关心我吗？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不停的告诉我，是的，这就是往生写给你看的，他是关心你的，很关心，很关心。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呢？所以没过一会儿，我又不由的笑了，笑自己太傻，太自作多情。

也许人家不过是在哪里看到这么一句话，觉得好，然后就记下了，根本就不是写给我的。

而我，想太多了，真的有点想太多了。因为在他的空间里，类似的关心太多太多，我都一一百度过了，有些确实不是他的原话，而有些，我也不知道。

心烦的时候，总是喜欢静静的呆在他的空间里面，翻过来翻过去。看着那些不懂为谁而写下的伤感说说，那些不懂为谁而转载的伤感日志，我总是会忍不住掉眼泪。我越来越心疼他，越来越担心他，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

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然而在他脸上却常常不失笑容。

我喜欢那样的笑，让人感觉很亲切，很温暖。但是，看似快乐的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悲伤，爱笑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我相信，往生也是吧！但他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呢？他的内心里是否也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故事呢？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问过有关于他的过去，可他每次都是用那句“我曾经是一个坏孩子”来打发我。既然他不想说，那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后来我也就没再问，尽管我很想很想知道。

他是一个烟鬼，一个的的确确的烟鬼。只要一坐下来，他就会从裤袋里掏出烟，然后一支接着一支。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抽个没完，很深沉的样子，好像有着许多心事。

我总是叫他少抽一点，可他就是不听，尽管他不是很富有，可依然断不了烟。他说是因为心烦才抽，还说我不懂，我讨厌不懂他，所以后来我才会试着去学抽烟。

他说他很小就学会了抽烟，不知道，这和他口中的“坏孩子”是不是有关联。

他还写得一手好字，以至于后来我还偷偷模仿过他的笔迹，光是他的名字我就练习了好几个月。你还真不要说，如果把我写的和他写的放在一起，不知情的绝对看不出来。

他这人也有很多爱好，最痴迷的就是篮球。而他，虽然个儿不是很高，但篮球却打得非常好，这是战友们所公认的。

说句实话，在当兵之前，我是特别讨厌篮球的。每次看电视的时候，只要一看到那些什么NBA，什么乱七八糟A的，我就头疼，赶紧换频道。至于原因，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一句话就是不喜欢。

可是，倘若生命是一场幻觉的话，那么往生，他就是我在这场缤纷迷离的幻境中的必不可少，这里的一切美妙都是源自于他，一切美好都是因为他。

所以，他就像是宇宙中的太阳，地球上的所有都不能没有它，而站在地球上的我，自然而然的以他为中心。是以，他喜欢什么，我也不自觉的往哪里靠。

比如，他喜欢篮球，我也从讨厌变成不讨厌，进而让自己去喜欢。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只是。爱上他之后，我也渐渐爱上了篮球。

那时候，我经常在三楼阳台趴着看操场上的他们打球，可是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我用我的双眼捕捉他的每一次转身、每一个运球、跳跃、投篮。我觉得他的每一次挥手都是那么潇洒，每一次抬头都是那么神气，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帅气、意气风发。

我当时应该用照相机，不，应该用摄像机刻录下他的所有动作。可是，我没有，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去重拍了。太多的可是，只能变成此刻的遗憾。

后来，我也叫了几个篮球打得好的新兵教我一些有关于篮球方面的动作要领，因为我想把篮球学会。只是为了能和他有相同爱好，有更多共同话题，距离更近。

于是，只要有时间，我每天下午都会到篮球场练习，一练就是一个多小时，很努力的说。

但是最后，我始终都没能学会。

往生还很爱抢镜头，部队经常照相，每次都有他的身影，有意或者无意。他还总爱让我帮他照，用我的手机。所以，我的手机里保存着许多他的照片。每每想他的时候，我都会掏出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眼泪掉了又掉。

其实还有更多的，只是另一张内存卡竟然在退伍前一天晚上给弄丢了。里面保存了好多照片和视频，都是我在退伍期间拍的。

因为我是第二天下午的火车，所以疯狂的找了整整一个上午，翻遍了营区每一个角落，但最终并没有找到。现在想起来，那张内存卡也算是我在部队的一个大大的遗憾。当然，这些已是后话。

他还会打牌、桌球、喝酒，与他比起来，好像我各方面都差的一塌糊涂，除了对他的爱。

所以在心烦的时候，我经常会躲到猪圈，然后大口大口的灌，虽然酒量不见长，可依然常喝，只为借酒消愁。却全然不知，借酒消愁会愁更愁。

我为了他学抽烟、学喝酒、学篮球、学桌球……可到了最后，一样也没学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注定？注定我们今生不能在一起吗？

耳边又响起许嵩的那首《情侣装》：“不是说穿上情侣装就可以装情侣。”

我一直模仿着他的习惯，原来，只是多余。也许，在他的世界里，我也是多余的吧！

而如今，这些习惯只会增添我的伤痛罢了。

（33）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队长让海神接替了阿才的位置，协助往生。

后来，小张也打报告喂鸽子去了，也算是半个后勤班的人员，和往生、海神负责起了所有的饲养工作。说实话，那份工作还蛮适合他的。

小张这人吧！怎么说呢？你别看他平时粗话连篇，但做起事来还是勤勤恳恳的，很认真，很负责，经常在队列面前得到队长和指导员的表扬。而且，他喂的那些鸽子都很听他的话，只有他一个人可以靠近得了，一只也不会飞走。

每天喂喂鸽子，也不用再搞训练了，退伍之前，他可能也就打算这么过了。

临近退伍，老兵们都不怎么想动，也就是班长嘴里所谓的越来越油了。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越来越油，毕竟都动了快两年了，也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了。当然，“有想法”要除外，不能一概而论。

而我，却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可以说我“有想法”，也可以说我“没想法”。其实，说起那段时间，连我自己都是矛盾的，说不清个一二三。

只管走着自己的路，干着自己的事。训练场依然有我的身影，帮厨依然有我的身影，小值日依然有我的身影，搞劳动依然有我的身影……

所以，同年兵的战友有时都会笑话我说，都老兵了，还搞什么搞，还以为自己是新兵啊！

也有一些战友会说，人家想留队，当然要表现的积极一点啊！我们都要好好像莫爱学习。

每次，我都一笑而过，我不想反驳，也无力反驳。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谁让自己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过任何一个人。所以大家才会猜不透，才会觉得我是一个怪人。

而往生，和我一样，也没人知道他一天在想什么。我偷偷找过好几个战友去套他的话，然而每次都无功而返，这让我很着急。

没办法，当时的我只好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想留队，那么我的积极对我自己也有好处；如果他不留队，那当然更好，到时就可以一起退伍。

可是，越模糊不清的事情越想弄明白，越弄不明白的事情越是纠结。最终，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亲自去问他本人，解开心中的疑惑。

那天下楼梯的时候，我透过楼层间的窗户看到他在训练棚玩桌球，而且是一个人。我知道，机会来了。

在我走进训练棚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拿着桌球杆瞄着他要打的球。

从他看我那一刹的表情可以得知，他有点吃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时的我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开口打过招呼了。

小小的营区，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我们就像是两个陌生人，应该说连陌生人都算不上。有他的地方我不会去，有我的地方他也不会来。

我不开口是因为我爱他，以至于每每看到他都会尴尬，怎么还敢开口。可他呢？他一直不开口理我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想，多半是还在实行他的“救我”计划。他以为，只要对我冷漠，只要和我保持距离，时间长了，我就会忘了他。他错了，他完全错了。都那么久过去了，如果我能忘，早就忘了，此刻也就不会站在他的面前了。

“在玩桌球啊？”我都有点无语自己会来一句这样的开场白。

“恩！”他的语气依然那么冷漠。

“想找你说点事，有空吗？”我当时的声音特别小，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认错一般。

“什么事？直接说吧！”他这才转头看着我，顺手放下了手中的桌球杆。

他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以至于我赶紧转移了视线。

“嗯......就是......”不懂怎么了，我当时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到底什么事？说啊！”见我这样，他又重复了一遍。

顿时，我变得紧张起来，脑子里也一片空白。那些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全消失了，我甚至怀疑此刻的自己怎么会突然站在他的面前。这是一场梦吗？可为什么会如此的真实？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场梦，此时此刻，自己就站在往生的面前。虽然我低着头，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在看着我，对，他一定在看着我，一定在想，这莫爱又犯什么毛病了。

就在我快要纠结到不行的时候，小值打饭的哨音救了我。

“小值打饭了，吃完饭再说吧！反正一会儿你还要去喂猪，我在猪圈等你。”我这才有机会开口道。

听到他恩了一声之后，我快步走出了训练棚。如果当时有镜子的话，我想，我的脸一定比红苹果还要红。

（34）

饭堂，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会有很多人，很多人，所以一定会很吵。

然而，对于部队的饭堂来说，却正好相反。这里很安静，很安静，静到只能听见战友们往嘴里送饭的声音，还有就是碗筷偶尔碰触的声音。当过兵的或是到过部队参观的都应该知道，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我不停地往嘴里送着饭，时不时转头看一眼斜对面桌上的往生。

是的，我这样的举动早已成了习惯。也许，往生永远都不会知道，每每在他吃饭的时候，都会一直有那么一个人在默默的注视着他。其实，能看着自己爱的人吃饭时的样子，也是一种幸福，我，很幸福。

因为一会儿还要找往生谈事情的缘故，本来吃饭就快的我又加快了速度。

三下五除二之后，我走出饭堂来到了猪圈。坐在围墙下的木桩堆上，掏出手机，等着往生。

没过多久，我依稀听到从大门传来了脚步声。于是赶紧习惯性的把手机塞进兜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朝大门走去。

门开的瞬间，才发现原来是海神和小张提着泔水喂猪来了。松了一口气之后，我紧张的情绪这才得以舒缓。

“原来是你们两个，我还以为是指导员又过来了。”我不好气的说了一句，因为着实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又在偷完手机？”他们同时放下泔水，海神先问我。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我一甩头，表示他很无聊。

“我说莫爱，你还是低调点，你知道的，指导员总喜欢在饭后转来转去，说不定哪天又把你给抓住了。你还嫌被他没收的手机不够多啊？”海神说这话时的表情很严肃，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是啊！想一想，都已经被指导员没收三部手机了。要是再被他发现我偷玩手机，那局面，我一定会尴尬极致的。

到时，指导员会怎么看待我？而且，我进骨干、留队之类的机会也会因此而大打折扣的。都说小心使得万年船，看来，对于偷玩手机，我还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恩！我知道了！呵呵！”我冲海神笑了笑。

“知道就好，就怕你知道不改。”小张看着我，终于冒了一句话。

“改改改，‘张首长’都做指示了，我还能不改吗？”我也冲小张笑了笑。

他们都知道我就是这个样子了，没正经的时候，懒得再搭理我，提起泔水开始往猪槽里倒。

这时，十头小肥猪争先恐后的抢着猪食，发出“哼哼哼”的声音。边吃还不忘边用嘴拱开旁门的争夺者，看来，他们真是饿坏了。

“哎！对了，往生怎么没来？”我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哦！他刚才好像说他有什么事，不过来了。”小张边用木棒赶走抢食的小猪们，边回答我。

“不过来了？他不是......”我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特别大，赶紧收口。

“神经！怎么了？你找他有事？”小张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对我突然的激动很是不解。

而旁边的海神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小猪们。

因为，关于我和往生之间的事，我早在一次喝酒的时候就告诉他了。那次，就我们两个人，他听了我的诉说后，劝了我好多。他说，也许往生对我只是战友之情，不过倒是比战友之情更深了那么一点，是我想太多了。

其实有些事，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真正懂得吧！

我当时也是喝得烂醉，胡言乱语了好多，特委屈特委屈那种。后来，还是他亲自把我从猪圈背会宿舍的，想想那次，还真够丢脸的。

思绪又回到现实，才发现自己发愣了太久。

“唉！没什么，只是找他问点事。既然没来，那就算了。”小张这人太直，所以从来没敢告诉他关于我和往生之间的事。

“切。”小张一甩头，表示对我很无语。

这时，小猪们也吃得差不多了，看看猪槽，都快见底了。

“好了，走咯！回去洗澡玩CS去了咯！莫爱！去不去？”小张提起装泔水的空桶，对我说。

“不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到处转转。”我笑着回答，但那笑容是那么的勉强。

“这可不行，队长说了，八点之前必须锁了猪圈大门，谁也不让进来。要是被队长发现，又要挨批了。”小张反应倒是挺快的，很严肃的对我说道。

“这不还没到八点嘛！放心，我转一转就回去了，到时我帮你们把门扣上就好了。”怎么可以这么不相信人，我没好气的说道。

“得得得，小张，你先回去吧！我陪莫爱转转，也好久没坐一起聊天了，今天难得有机会，倒是要好好聊聊。”海神似乎知道我还有什么事没办完，想赶紧帮我把小张送走。

是啊！我还要等往生呢！他答应我的，他会来的。

“恩！那好，到时记得锁门啊！”他边说边提着空泔水桶转身离开了。

“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见小张走远后，海神才开口问我。

“没有心情不好啊！只是往生刚才答应我会过来的，然后，我想问他一点事。所以，我再等等。”没有其他人，我也就直接说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他刚才说了，他不过来了，让我和小张喂一下猪。好像是要打电话回家什么的吧！他当时和小张在说，我也没听清楚。”海神缓缓的对我说道。

“没事，我再等等，反正还早。又是周末，回去也无聊。”尽管小张和海神都这样说了，但我依然不死心，因为我相信，往生他一定会来的。

“那好吧！我回去也没事，陪你坐坐。”海神冲我笑着说。

我轻轻恩了一声。

就这样，我们就这样坐在那堆木桩上，默契到一句话都没说。因为海神知道，我此刻的心情究竟有多乱，而他，帮不了我。

时间也一分一秒的走着，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都过去了，可往生......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开始着急，开始害怕，我怕到最后只是一场空等。有一种预感，我知道，我又要发疯了。

我随即起身，在旁边拾起一根不粗不细的短竹棍。走到前面那一片的杂草堆，开始挥动手里的竹棍。无法控制的，放肆的，用力的打着那些杂草。

一边打一边嘴里疯狂的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又要骗我？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而你却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疯子，甚至可以说比疯子还疯子。

竹棍破了，我的手也被破了，可我依然停不下来。海神并没有过来劝我，只是安静的坐在远处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此时此刻的我需要发泄，需要好好的发泄。

不一会儿的时间，一大片的杂草全部被我打到了，而我自己也被自己打倒了。我丢掉手里的残竹片，蹲在了地上。看着自己血淋漓的颤抖着的右手掌，我心疼了，为什么我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我要这么不爱惜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傻？

因为你，往生！你给我听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傻我疯我无聊我神经.....都是因为你。因为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啊！你听见了吗？你到底听见了吗？

我哭得一塌糊涂，那些眼泪就像是赶时间一样，抢着跑着冲出我的眼眶。

许嵩说，心碎一旦到过极限，用多少岁月都愈合不完全。而我，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次为往生心碎到极限，我的心伤，也许再也好不了了。

见我发泄完后，海神走了过来，蹲下便坐在了我身旁。

“莫爱！好了，天黑了，我们回去吧！别想太多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

“能借你的肩膀给我靠靠可以吗？”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直受了伤的小狗，极力想得到人们的呵护和拥抱。

海神恩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身子。我也坐了下来，轻轻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得到我全身都在发抖，好冷好冷，显然，并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莫爱！我也不懂说什么好，你知道的，我这人嘴笨，不怎么会说话。只是希望你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没几个月就要退伍了，到时这帮兄弟都各奔东西，很难再见，说不定，有些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所以，好好珍惜在一起得时光吧！把往生当成最好的朋友就够了。”他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

他越是这样安慰，我越是难过，刚刚停止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是啊！最好的朋友！我何尝没有这样想过，既然注定是等不到的，那何不把这份爱小心翼翼的藏匿于心中呢？与其这样苦苦的纠缠，大胆放手也不失为一种出口。可是，现在的往生一直躲着我，和我保持着距离，我也就根本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一次次的靠近，一次次的回避。所以，他的“救我”计划终究会让后来的我对他越爱越深，越陷越深。

友情转化为爱情容易，如果再想把爱情转化回友情，或许很难，或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35）

不懂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晚睡，习惯了一个人静静的胡思乱想。过去，现在，未来，天马行空的在脑海里假设着。

有人说，晚睡等于慢性自杀，其实，谁不想早点休息？谁不想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呢？可有时候，大脑总会不听使唤，由不得自己，特别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

都已经熄灯快一个小时了，躺在床上的我依然没有睡意。周围传来战友的呼噜声，让人听起来是那样享受。何时，我也能想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用想，或许，他们只是没我想的多吧！

我轻轻的从床头柜翻出手机后，把整个身子躲进了被子里。没办法，部队不准官兵使用手机，所以想玩也只能偷偷的。

我打开QQ，习惯性的设为隐身状态，点击了登陆。又是一大堆好友的信息，多半都是当兵之前的老朋友或老同学留的。他们一定是看到了我的空间动态，知道我快退伍了，期待着我回家好好聚一聚。

是啊！一晃已经快两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这期间，都没怎么和他们联系，有一些甚至早已断了联系。也许，这就是距离的可怕，时间的可怕，久了，淡了，也就忘了。

我一一回复完消息后，开始翻看着列表，本来就寥寥无几的好友也都是灰色头像。

这时，我的视线突然停了下来，是的，停在了往生的QQ头像上，没想到，他居然在线。这么晚了，他会在做什么呢？看小说？聊天？和美女聊天？我承认，我又想多了，或许他只是挂Q而已，人早睡了。但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我，他没睡，他真的没睡。那，我该不该发条信息过去试试呢？

还是算了吧！人家都不想理你，就不要再自讨没趣了。可纠结半天，我还是发了“在？还不睡吗？”

我看着手机屏幕，静静的等待着回复。

果然，他很快发来信息“快了。”

我又惊喜又失落，惊喜的是他居然理我了，而且动作那么快，失落的是回复的内容。简单的两个字足以看出，他依然在躲着我，依然想用冷漠来消弱我对他的好感。

尽管这样，我还是厚着脸皮又发送了“可以和你聊聊吗？”

因为，我心里真的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他说，想和他好好说。

他依然很快的回复了我“有事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突然在想，这是往生吗？怎么让我感觉如此陌生。我沉默了，我不知道我还该不该继续厚着脸皮下去。人啊！都有犯贱的时候，我承认，我也是一个犯贱的人。

“你等我一下，我打电话给你。”我点击发送后，赶紧起身，披上大衣小心翼翼的出了班里。

楼顶的风异常的大，像鬼叫一般，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找了个可以避风的角落，掏出手机，拨通了往生的电话。

从电话那头传了他的一声“喂”，很小声很小声。

听到他的声音，我居然发现自己有点激动。

“我现在在楼顶，想问你点事。”我直接进入主题。

他说“什么事？我......”后面的我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大声的问道，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他又说了什么，可我依然没听见。

“要不，你也上来楼顶吧！”说完这句话，我才感觉到自己有多天真。

大半夜的，又那么冷，除了我，怕是整个营区也找不到这么神经的人了。

“不了，我挂了，一会儿把班里面的人吵醒了，有什么事白天再说吧！”他的声音大了那么一点点。

“很快的，就问你一点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依然求乞着。

“特么的，发觉你怎么比女生还烦。”他说完这句话，电话立马断了。

女生？你曾经不是说过希望是个女生吗？怎么了？现在又嫌我烦了？拿着手机，我傻愣了半天，我这是在做什么？给自己找骂吗？

突然一股冷风吹了过来，我扯了扯大衣，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就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间，浑身都是凉的，凉到了心底。好委屈，好委屈，从未有过的委屈。

当有了想哭的冲动，眼泪很快就来了。我又一次哭得像个泪人，那么狼狈不堪。

当兵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打倒我，可爱上往生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脆弱，脆弱到了尘埃里。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我，还有曾经一切我引以为豪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

为了往生，我放弃了太多太多，错过了太多太多。我也曾想试图摆脱这样的困境，却一直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往生就像是一种鸦片，一种精神鸦片，让我产生依赖，尽管毒不死我，但也不会让我好过。

而我，居然开始慢慢习惯。没有为什么，因为爱，所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