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城。
宽阔而明亮的议事大厅与城市边缘的平民区形成鲜明对比，议事厅内开着暖气，温暖如春，能够容纳五百人的议事大厅座无虚席。
从这里商议出的每一条政策，都将在未来影响黎城几十万人的生活。
“肃静。”大会主持人敲了敲锤，“下面请余东升主席发起最后一项议程。”
议事厅渐渐安静，余东升整了整衣领，笑着从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起身，走向讲话台。
“日前，科研部秦逍博士在距离黎城三百公里处失去联络。据专家分析，该点位爆发异常能量波动，导致最新研制的隼鸟七号超远程对讲机失去作用。秦逍博士对黎城的价值想必不用我来多说，同意由市政厅派出救援队，营救秦逍博士的议员请举手。”余东升表情严肃看着台下。
议事大厅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几分钟后，过半数的议员举起了手。余东升注意到，傅月庭举起了手，但魏武却没举，咕咕叨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傅月庭笑着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魏武才不情不愿地举起了手。
而议事厅的几位主席团成员，不出意外的一致举起了手。秦逍博士是议事厅捧出来的年青一代主事人，借助家族力量上位并掌握了黎城大半科研人员的人物。如此人物如果损失了，议事厅要失去一小半的话语权。
主持人敲了敲锤，朗声道：“有三百三十六位议员同意此事，事项通过，请余主席尽早给出方案，营救秦逍博士。”
余东升脸上露出笑容，走回自己的位置。
“寒冬纪元零零四零年九月大会议程全部结束，如无其他事项，大会结束。”主持人收起手稿，准备收工，五百议员从自己座位上起身，打算离去。
魏武突然起身，大步上台，抓起话筒说道：“各位，城防军近日吸纳了一名荒野猎人，傅总司令将其任命为警卫营副营长，今晚在城防军驻地举行入职仪式，欢迎大家参加。顺便，我们讨论一下支援余主席营救秦逍博士的具体事项。”
余东升整理文件的动作忽然停滞，他低着头，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傅月庭。傅月庭正笑着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分。余东升转过头去，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嘴角微微勾起，也笑了。
2
入夜，汤一程照顾母亲躺下后，照例去了柳飞雪的房间。但房门紧闭，汤一程没有试图敲门，悄悄叹了口气出门。门口警卫见了汤一程，立正敬礼，道：“汤副营长，傅总派来接你的人到了。”
“我知道了。”汤一程应了一声，坐进前往城防军司令大院的车，消失在夜幕里。
“你说，傅总为什么对那小子这么上心？”司令大院的东侧大厅里，几个略显年轻的将官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以往咱们升职，都是由傅总签署命令，直属上级宣读任命书。哪有像今天这般阵势，一个小小的副营长就职，居然邀请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其中一个蓄着两撇胡子的营长低声道。
“呸，他汤一程何德何能？我看呐，保准是傅总心里又有什么算计，借他的名义请大家来一趟罢了。”边上另一个秃了头的营长说，“咱们傅总是什么人物，能干这么没水平的事？”
“你说的对。”周围几个将官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汤一程走进大门，将他们的议论都听进耳朵里。说实话，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今天来，只要配合傅总演好这出戏就行了。办好了它，母亲、雪姐和小侄子才算是有了真正的安身之所。
大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今天来的人非富即贵，但傅总治军颇严，军中无酒，也没人能说什么。
傅月庭穿着白色练功服，将军装大衣脱给警卫，和余东升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魏武和林觉各自跟在自家大佬的身后，谁也不用正眼瞧谁。
“汤一程！”傅月庭进了大门就喊。
汤一程早就吃饱喝足做好准备，听见叫声钻出人群。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傅月庭笑着说。
余东升背着双手，眼镜后的目光温和注视着汤一程。
“这位是黎城议事厅，余东升余主席。”傅月庭拍着汤一程的肩膀，笑呵呵地介绍。
往日里总出现在广播、社区教学视频、社区宣传栏里的人物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汤一程的呼吸有些局促，他伸出手，“余主席，我是汤一程，第三区，九华小区人。”
“年轻人，别紧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路边要饭吃呢，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们这些前浪，可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啦…”余东升语气温和地鼓励着。
汤一程心中紧张感渐缓。很大程度上来说，余东升，就是黎城百姓的天。在百姓的心目中，没有他，就没有黎城。他对余东升抱有很大的亲近感。
“来，你们年轻一辈要多多交流。”余东升牵着汤一程的手，把他牵引到林觉面前，“这位是市政厅安全部部长林觉，比你略长几岁，你们要多多交流。”余东升笑着说。
林觉笑着伸出手，道：“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汤一程忽然清醒过来，安全部是市政厅的重要部门，余东升难道不知道自己和林觉刚刚打了一架？可为什么这些人明面上却滴水不漏地交际着，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一派祥和景象。
自己和林觉之间，孰轻孰重，想必余东升不会有丝毫犹豫。想到这里，汤一程压力陡增，心中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悄悄破灭。
汤一程有些生硬地笑了笑，也伸出手：“多多指教。”
甫一接触，汤一程便感觉到林觉用力揉捏自己的手，他的手心不自然地火光闪现，烧得林觉掌心焦黑。
林觉讪讪地缩回了手，几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汤一程跟着笑，只觉得周围几人的笑都有些难以言明的意味，想到深处，脊背发凉。
“各位！”
魏武走上几级台阶，朗声道：“秦逍博士对黎城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提议，营救行动由市政厅、城防军和议事厅共同组织，大家群策群力，一起营救秦逍博士，各位觉得如何？”
议事厅的几位老人自然没有异议，秦逍是他们的代言人，尽早找回秦逍，符合他们的核心利益。大厅里其他人也觉得多一个人多分力量，纷纷叫好。傅月庭眯着眼，扭头问道：“余主席，你觉得呢？”
余东升笑了笑，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背着手走向台阶，每向上走一步，他的身形便高大一分，走到比魏武更高一级时，余东升缓缓转身，环视全场。
汤一程只觉得余东升像个巨人一般，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房之上，踩得他整个心脏“咚咚”作响，仿佛整个世界忽然剧烈震动，一幢巨大楼房遮天蔽日倒向自己，无处可逃。
“我看，就不必了吧。”
呼——
压力潮水般退去，汤一程后心蓄满了汗，只觉得世界在刹那之间还原，大厅里轻柔的音乐重又放了起来。他看向余东升，目露恐惧。
大厅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只有大家粗重的喘息声。傅月庭眼眸清澈，看向余东升，嘴角带笑。
提议未成，宴会无疾而终，众人散去，汤一程心不在焉地随着人群离去，被魏武叫住，“傅总找你。”
3
汤一程跟着魏武，恍恍惚惚地进了傅月庭的房间。
傅月庭正在泡茶，袅袅蒸汽从杯中升起，一丝一缕地散在整个茶室里。看见汤一程低头进屋，傅月庭一杯茶水“噗”地一声浇在汤一程的脸上。
“啊！”
汤一程一个激灵，陡然惊醒，茶水虽烫，但根本烫不着他。
“怎么，被人吓破了胆？”傅月庭重新倒茶，云淡风轻地抿了一口。
“啊，不是，没有。”汤一程赶紧辩解，说实话，他确实被余东升吓到了。
汤一程骤得异能，又历经生死，从山城逃回不久，便谋划着和林觉打了一架。普通人一辈子，也不见得会经历这些事情，支撑他的，是照顾家人和为李飞报仇的执念。
被余东升一吓，心中那股力量一下就散掉了，气势便如开了闸门的水库，一泻千里。
“你手上的力量太大，心中的力量太小，他余东升是有些本事，可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傅月庭教训了一句。
“是，傅总。”汤一程站在一旁道谢。
“有件事让你去做。”傅月庭喝了口茶，继续说，“明早六点到西城口报道，随队出城。你的具体任务到时候队长会告诉你。”
“是。”汤一程答应道，擦了把脸走出房间。
“傅总，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让他掺和进去？”魏武看着汤一程的背影，低声问了一句。
“放心，他母亲和嫂子都在大院里，今晚的事会让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傅月庭轻声笑道。
“对了，这么重要的情报传出来，你那边的人……”
“傅总放心，人没暴露。”魏武憨笑，坐下来端起茶水就喝。
“喝完就滚。看见你浪费茶叶我就来气。”傅月庭笑骂道。
“别啊，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4
次日清晨，汤一程早早醒来，嘱咐警卫照顾好家人便前往西城口报道。
西城是警戒团的驻地，警戒团三月一轮换，负责整个黎城城墙的守卫工作。
汤一程刚刚抵达驻地大门，一名全副武装的军人迎上来，“汤一程，跟我走。”
“是。”
军人名叫周吴，正是作战小队的队长。
“队长，我的任务是什么？”
“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把你的装备带好，我们出发。”
周吴不过多解释，冷着脸上车。
小队共十一人，分三辆车出城。
这是汤一程第二次出城。但当汽车远离黎城，他回过头看时，仍然觉得震撼。
高达百米的城墙矗立在雪原之上，连绵不绝，将黎城包裹在中间，犹如荒古的巨人匍匐在地，静候神灵将他唤醒。
一切都很顺利，和上次偷摸着出城不同。这次，他们配备了新式汽车，在雪原上疾驰平稳而安静，不用担心因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而引来荒兽。
上次李飞从军中搞来的新式武器雷霆三号也已列装，同行的战士经验丰富，更甚于顶尖的荒野猎人。
协同作战让汤一程眼花缭乱，要不是傅总明确告诉自己身负任务，汤一程甚至觉得自己是度假来了。
唯一不好的是，队友们态度冷淡，似乎并不想与他交谈。但贫民出生的汤一程本就不擅交际，也乐得轻松，竟频频在车上打起瞌睡。
以至于队友们下车作战的时候，汤一程仍在车上，留着口水，缀着脑袋，似睡非睡。
“轰…”熟悉的巨响把汤一程惊醒，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厢，他迅速下车，放眼望去。
十位队友分作两组，协同作战，但在两匹荒兽面前仍然节节败退。
“汤一程，你下来干嘛，别来添乱。”周吴大喊。
汤一程话不多说，扔下背包，在作战背心里揣了十几个雷霆三号，越出阵线，脚下火焰一绽，蹿了出去。
昨夜被人来回碾压，心里一肚子火，阴谋诡计他不会，但暴打荒兽，他还是在行。
汤一程手中火焰燃放，瞅准机会高高跃起，一拳砸在领头的荒兽鼻子上，掏出雷霆三号塞进它的嘴里。
面前的荒兽目露凶光，一口咬来。汤一程抬手形成一面盾牌，火焰凝实。巨口咬在火焰之上，高温瞬间就将它的牙齿融成灰烬。
“嘭！”雷霆三号在它嘴里炸开，荒兽的气息瞬间萎靡，战士们见缝插针，努力补刀。
汤一程不再管它，扭头面向另一只荒兽。那只荒兽眼见队友倒下，越显狰狞，后腿一蹬扑了上来。
汤一程脚下火花闪烁，扭身闪过这一扑，紧接着右手挥拳，在急速奔跑中，火球越来越大，黑色火焰缭绕全身，直到自己也融入火球之中。
“轰”的一声，汤一程整个人撞进荒兽小山般的躯体，高温将它的身躯灼得如同焦炭。荒兽缓缓倒下，雪地上升起一阵水雾，汤一程的身影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战士们目瞪口呆，全然不知自己的队伍里竟隐藏着这么个异类……
不远处的小土丘后面，两个藏在大雪之下的人探出望远镜悄悄窥视着。
“走吧，队长，余主席不是说了吗，这趟出来的主要任务是找到秦逍。”
“林部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过是给他们添点麻烦，走！”
两人窸窸窣窣地讲了一阵，匍匐着退下土丘，迅速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