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本不该活在世上,蚂蚱猛跳于田野之间必有其生存的理由,即便一条黄毛犬,也可以欢欣的游荡于郊外的田垄上,毫无拘束,顺其自然,再说,那些遥远的边陲的岁月,真是可以带着过往一点纸屑毫无保留的随风而逝吗?我路过的这些风景,曾经熟悉而于今又极其陌生的地段,白杨树的缝隙容留了古老的村庄和田地,渺茫的炊烟一直还在坚持上升,甚至直插云霄,去见上帝吧,所有曾经存在的一切的一切,纵然不能死去,未必有所遗憾。
我的父母,都是朴素至极的农民,没有得罪谁,乃至毫无怨言的度过一生中几十年,这世间又给予他们一根稻草一样的东西吗?他们的双手都是利刃所刻成的纪念册,毫无保留的容纳曾经的过往,那些心痛的日子,发生哪些事情,无从记起,更何况他们年岁已老,垂垂日暮,常常几天前的事情都不可记忆,何况再过于久远呢?我的弟兄姐妹也年岁不菲,他们还好,还不至于如我一般腼腆又不安于现状,甚至应该感谢我成为他们的对立面,这样不寻常的人可真不好找。
我到村支部的时候几乎没有几个人,一个人带我到一间屋,中间穿过几个贴红纸的柱子,走廊很远又很近,那是一间极其隐蔽的房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设于此处,我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容得下我们这一类的人呢?我进去的时候,这个人识趣的离开,恰到时候。屋内两个人规范的做工作,一位先生在那角落里,这个很奇怪的角落,这个人坐在那个位置毫无不谐调可言,貌似这一间屋换于任何一个位置都绝不合适。他悠闲的抽着烟,烟雾缭绕的窗外,鸟儿们也逃之夭夭,他却毫无感觉,甚至无视我的存在,但我想我不能忍受这些再持续下去,我坦言说,先生,您在找我。我感觉自己卑微的毫无可言,空气都在挤压我内脏的空间。真的如此吗?那位先生的香烟鼻孔出来,杳杳的飘浮到窗外,鸟儿们因此四散开去,背景的阳光却绚丽无比,容造了一个令人陶醉的仙境。
我想那是一个女书记,她在写着字,短发垂到脸颊,突然停顿了一下笔,继而又继续下去,完美无瑕。真是我的口音的原因吗?甚至她没有抬头望我一眼,我的匆忙还没有准备好一切,拘束的漂浮于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应该感谢她没有理会我,我本不该属于这个地方,甚至这个世界本身,他们是主人不必容忍我。钟表过的很慢,匍匐前行,艰难的落下去,又在另一个平行的地方逆行而上,这一样困难。我期待有人回应我的声音,时间总是要接连的推动,否则有何意义可言?
那位先生没有开口,看样子他也毫无怨言,至少于我没有任何异见,我点了点头,目光还停留在桌面上,我已然知道他的意思,迅速直奔到跟前,在跟前他仍旧没有在意我,仿佛我从没有存在过,桌面上的一些文件堆积在一起,我明显的看到有我相关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怎么做,他的眼神挑战着文件自身,这文件也像有一对眼睛鬼鬼祟祟的盯着我本人,主人?我是这文件的主人吗?这些文件又不属于他的主人。我默然的站在一侧,这个人扔过来一只笔,绝对英雄的那个牌子,我顾不得许多,俯下身,签字,字迹潦草而凌乱,换一个地点,我自己也未必认得,我何尝不想抛弃这些任何与我相干的东西呢?
门又开了,一个人进来,穿着紧束的工作服,恭敬给那位先生斟满一杯水,眼神虽然茫然甚至还不忘记看我一眼,我感激的合了一下眼皮,总有一个生物当我是另一种生物。这个人很快又要出去,临行还跟女书记点了下头,仿佛我突然立刻消失掉,我茫然的继续做这个工作。那位先生甚至发出过嗯的声音,书记站起来转身,似乎我仍旧没有存在,她的脸转到背后,我能看见微长的睫毛,这个我一直看到最后,我很想和她打声招呼,我的女人也应该如此,这本是我理想的女性,沉默又文雅,毫无挑剔可言。她的恭敬让我惭愧,那位先生优雅的端起她斟满水的茶杯放在唇间,甚至不忘记沿着茶杯壁嘘的吹一圈,然后缓缓的放在桌面上。
我签了字然后看了三十秒,甚至更多一点时间,总之很慢,茶烟在袅袅升起,他拿起这个文件,眼睛认真盯了一下,又紧眯着沉重的点了下头,如释重负一般。我也舒了口气。我想这样该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