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的《我们仨》是一本悲情却又温情的书。描写那个年代杨绛一家的悲欢离合。钱钟书和杨绛,两位身处乱世的著名学者,淡泊宁静,与世无争,与人无求,一生相扶相携到白头。钱瑗,他们的女儿,一个出色教授,一生承欢膝下,没有生离,只有死别。耀眼的头衔并没有让他们失去常人的亲情,几十年来,他们相濡以沫,读书为乐,不去理会世俗的嘈杂,不去计较个人的得失,生活在他们自我设定的祥和的世界里,不幸乎,大幸也!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2016年5月25日,杨绛先生走了。
这个“我与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的105岁老人,与世长辞。
杨绛先生,钱钟书,钱媛,他们仨,团聚了。从此无论天上还是人间,他们仨,都是永远的一家人。
近日,我又重读杨绛先生的《我们仨》。这是我读过最平实、最感人、最甜蜜也最痛苦的文字。
杨绛是钱钟书的夫人,钱媛的母亲,他们仨是这个世界上不平凡却又平凡、不简单却又简单的一家人。说他们不平凡、不简单是自然的。这个家庭里结合了我国最著名的作家、翻译家、研究家,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书香门第之气,留下了太多值得后人回味的书册。可他们又是芸芸众生中如你我般平凡而简单的一家人,渴望的是这世间最稀疏平常的亲情之爱。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我们一同承担,困难就不复困难;我们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
看多了市面上那些洋洋洒洒的抒情的书,《我们仨》无疑是一股清流,清澈透明,又至深至远。全书的通篇都是简单的述说追忆,一个个再简单不过的家庭故事、甚至小事。杨绛先生的文字是朴实无华的,就像真爱如水,清润而甘甜。读着读着这样的述说,你便能感同身受甜如蜜的家庭琐事,眼前甚至会浮现出想象的画面。无需过多华丽词藻的修饰,却凝聚着最真挚的情感,读来沁人心脾,直达心底。
相知相恋的钱钟书和杨绛结伴走过人生的艰难岁月,战火、贫穷、疾病、政治风暴,却也喜得爱女,相扶相持,尝遍喜怒哀乐。杨绛先生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生活中细枝末节的断章。梦里有国外的红茶牛奶、有穷困时的粗茶淡饭、有钟书带回的外国橘子。梦里有饭后的父女打闹、有闲散时的夫妻散步。梦里有阿圆为杨绛织的手套,也有钟书笔下的文字。一切温暖而美好,梦里,钱钟书对杨绛说:“从此以后,咱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有时,你会痛恨于上帝的不公,他釜底抽薪地夺走了属于你生命中最爱的那部分,你会潸然泪下却感到苍凉无力。杨绛先生说,她的梦长达万里。但终究,还是醒了,你听到了脆弱而尖锐的粉碎声。“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梦里爱得深沉,醒来又痛到透彻。1997年,钱媛患脊椎癌离世,随后的1998年,钱钟书又逝世。
“我们仨,走散了。”
写下《我们仨》的时候,杨绛先生已92岁。我甚至无法想象一个耄耋老人在夜夜的独守青灯时是如何回忆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和送别先生的丧夫之痛。“我抚摸着一步步走过的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三里河的家,已经不复是家,只是我的客栈了。”空留杨绛先生一人怀念我们仨,和她心上的泪。
她的家远去了,但依然用满满的回忆支撑着她,才能在年近百岁时写下这些感人至深的语言。在电视荧屏上看到杨绛先生,你会感慨先生的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和她的文字一样,朴素却充满力量。想来,大约是见过人世间所有的世态人情,才能用最不动声色的文字娓娓道来平淡无奇的小事,然而里面却蕴含着人生最丰富的情感:快乐、酸楚、喜悦、悲情。其实,谁又不是这样过一生?爱过,痛过,相聚,离散。杨绛先生的一生,留下了太多值得回忆的美丽和幸福。她付诸于家庭,家庭也支持着她。家之于杨绛先生,之于每一个人,是背后最朴素、最坚定的力量,是唯一而永恒的港湾。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人间没有永远。”生离死别,我们并无太多选择的权利,也终将不得不面对。可我们有权利选择过好这一生,去努力守护自己的家,去拥抱身边至亲至爱的人。愿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负光阴,不留遗憾,用力去爱,去坚守这世间最平凡、最幸福的家。
摘录《我们仨》经典语录
人间不会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杂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
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
我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我抚摸着一步步走过的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
愿变成一块石头,守望着我已经看不见的小船。
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做“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者弗成留,逝者弗成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人世间不会有小说或童话故事那样的结局:“从此,他们永远快快活活地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钟书与世无 争,还不免遭人忌恨,我很忧虑。 钟书安慰我说:"不要愁,他也未 必能随心。
我们年轻不谙世故,然则最谙世故、最会做人的同样也遭非议。钟书和我就以此自解。
我爱读诗,中文诗,西文诗都喜欢,也喜欢和他一起谈诗论诗。我们经常一同背诗。我们发明,我们如果把某一字忘了,左凑右凑凑不上,那个字准是全诗最欠妥贴的字,妥贴的字有黏性,忘不了。
“嘤其鸣兮,求其友声。”友声可远在千里之外,可远在数十百年之后。钟书是坐冷板凳的,他的学问也是冷门。他曾和我说:“有名气就是多些不相知的人。”我们希望有几个知已,不求有名有声。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遭遇的伤心事,悲苦得不知怎么好,只会恸哭,哭个没完。钟书百计劝慰,我就狠命忍住。我至今还记得其时的悲苦。然则我没有意识到,悲苦能任情啼哭,还有钟书千般劝慰,我那时候是何等幸福。我使劲咽住,然则我使的劲儿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
我们如要逃跑,不是无路可走。可是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决定他何去何从的,也许总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们从来不唱爱国调。非但不唱,还不爱听。但我们不肯逃跑,只是不肯去父母之邦,撇不开自家人。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很纯真。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钟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个阿瑗相伴相助,岂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