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回:
珠儿、玉儿,乃二犬子是也。珠儿为牡,玉儿为牝。只因一时,玉儿之主携之同游,恰逢有雨,乃共之入珠儿本主店中以避,始得相见。因是速生儿女情事,两两相投,其戏也欢。然玉儿之主每每不解其心,以其擅动之名而加,视其犹小儿态。珠儿之主每每厌玉儿之失榖,自以不配珠儿之正统也。故各离其形,强避二者。纵指脚殄瘁,亦不触其心。便各望哀鸣,如是而已。
又,有新晋之侣,贪儿、欢儿二人。贪儿之名曰:冯贪,小字不足,鲁郡人氏,秀才及地。欢儿之名曰:崔欢儿,鲁郡富贾崔旺之独女。二者恋眷三春而久,终不可昏配。故贪有望,得一日一时,可当面释清,再续命缘,共结连理。
笔者言:真个是世运体秀,万灵归珍。世上万物,除却无命之物,太一绝不抽断根本。思远公曾语:“便是那岩石、寒暑,亦分饥冷暾暾,由此望,焉诉有生死之分,人畜之辨?”此语不虚。故阴阳相媾,睹目思情,世之常理,亦不分人畜而已。
二、第一回:珠玉终暌违送五叹,
真假自分明迎一悟
话说这日,玉儿随主出游。行之“鸳鸯店”处,有珠儿早望迎出。主料有事,强扯玉儿项上之绳曰:“不相干,莫去惹他,待回家中,再作分明。”玉儿罥罣不能为前,口内似有隐隐之声。
珠儿奔前,长呼片寸。
玉儿之主停步,自言:“也罢,只可相观,不可相顽。”
此主恐玉儿为不法之勾当,珠胎暗结,有辱家风。
玉儿应,乃坐于远处,相语于珠儿。
珠儿曰:“尔今蓼蓼,便自行出游则可,何必屈从于人?”
玉儿曰:“主人心善,怕我有伤。然其虽善难知你我之意,深深痛煞吾心也。”
珠儿曰:“我若近前,其可谅否?”
玉儿曰:“恐个侬无可谅之。”
珠儿不语。
玉儿曰:“你我相见,怕只此回也。”
珠儿惊,曰:“何意?”
玉儿曰:“闻主言,见你我戏态,不胜其烦,日后断不容我此至矣。”
珠儿稍缓,曰:“蕙心此言,险惊煞吾也。不妨碍,赶过明日,我去寻汝,可好?”
玉儿曰:“不,恐家主相伤,更扰我心也。”
珠儿急言:“则,究竟当如何才好?”
玉儿叹曰:“无他,大家从此丢开了手,倒也罢了。”
珠儿默。
玉儿紧曰:“或有瞢心,宜当蕞尔。若使彼此不利,又生悬心。则岂不是,主仆之情、两两之心,皆枉然耶?可叹之念,留于从草,也便是了。”
珠儿良久,曰:“喏。”
玉儿曰:“既是分离,不若你我相为薤露之曲,祘是各自留念,也解彼此翛翛,可好?”
珠儿叹曰:“难得妙人思之如此极章,便如此,也是矣。”
两两双歇不题。
少顷,玉儿问曰:“可还有了?”
珠儿答曰:“已有一二。”
玉儿言:“但言不妨。”
珠儿叹罢,即吟:“戏哉逢礚礚,悲矣离速速。觏知不能见,何必如旧故?硬为伤人句,权作托寄赙。月人得老朽,叹也未成渡。”
又吟:“茗艼说大醉,醉莫思人深。人去不堪留,留空单月辰。风物入心怀,化成问君疑。君既未能解,何愁无太息?”
两首吟罢,珠儿似泣,玉儿似息。
良顷,珠儿问曰:“汝可有了,告我,恐尔主人见疲。一旦此离,再不得见。”
玉儿不答,拈口便吟:“深宫藏幽阁,长苑锁阒薇。终此一渺茫,平生本丁白。始信无解愁,方难不停杯。倘为有缘人,请入我梦来。”
又吟道:“花自独留人自怜,镜中不问命中缘。吾本山野一精怪,岂堪大悟作圣贤?芳龄痴下书章脉,求得半盏灯与闲。他朝讯我何依从,又开花梦日复年。”
珠儿大赞,曰:“吾视汝为良雅,今果不错。”
玉儿曰:“无他,因时而出也。”
珠儿闻之又叹一回。
玉儿道:“时不多也,再成一曲,聊作分辞。”
珠儿曰:“愿闻。”
玉儿吟曰:“念至肌骨涕交横,君消已来十半春。总难深堪悲郁处,世上岂无不离人?逢景又似君长在,溅花还动飞月心。明春独欲剪痴影,夜夜留烛更一分。”
珠儿单把“总难深堪悲郁处,世上岂无不离人”两句又吟一遍,叹曰:“独此句更碎心也。”
话未了,便闻边店一老者出曰:“这是谁的狗啊,混蛋,‘汪汪汪汪’的不扰民啊?你信不信我把这两只都宰了。”
此一句,是珠儿也怕了,玉儿也乱了,珠儿的主人也出来了,玉儿之主人也准备回去了。
玉儿犹作回首留恋态,然已被牵去。
这正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各人还寻各人门。
二、第二回:贪欢不成终离散,
月老有知应叹息
话说此日,贪儿呼欢儿出游,至一僻静处,问曰:“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与我结婚?”
欢儿冷笑曰:“很明显嘛,三点。第一,你有权吗?区区一个学生而已,什么本事?我的家世好歹比你强太多。你无权,没有吸引力。第二,你有钱吗?你比不上那些富翁大款,也得多少富有一点啊。第三,你有学历吗?我好歹还是个研究生,你呢?大学毕得了业毕不了还两说呢。你说说,就凭这三点,你一无地位二无金钱,还凭什么谈结婚啊?”
贪儿难色曰:“难道爱情,是可以用这些物质的东西获得的吗?”
欢儿正襟曰:“现代的爱情就是一纸协议,我出色相为你生儿育女,你出权钱让我风光、养着我。就这么简单!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你说说,你还有必要和我谈这些吗?我还不怕告诉你,其实我父母也一直看不上你。他们都说,好歹你结婚也得有‘基础’啊。你听听,你自己想去吧。”
贪儿目噙泪泗,乃曰:“既如此,就这么简单,我们说再见吧。”
欢儿转头去:“无所谓,我连再见都不想跟你说,你走吧。”言讫,便走。
这正是:简单而来简单去,分分合合太无趣。
四、终回:
思及,犬儿之恋时而竟高于人之恋,犬儿之人性时而竟超然人之人性。真乃:“天有轮转”之谓也。
吾时怖,倘一时犬作人形,人终兽迹,奈若何?
——————17年10月17日夜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