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是一个吃货,特别资深,行走人间30几年就吃货了30几年。从而可见我是一个长情的原生态的吃货。
我妈说我打小就爱吃,而且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那种。小时候家里不富裕来亲戚来客人我们下不起馆子只好自己动手做饭。有一回姨娘舅舅们都来了,我妈买了一堆土豆回来,大伙围在一起给土豆刮皮,洗土豆,烧土豆,有说有笑,热闹极了。等土豆等菜都烧好准备吃饭了,四下一看,坏了,少了个孩子!那时家里就一间正屋一间厨房,也没什么家具,一眼就望尽了。再望一看,还是没有!我妈伸头往门口瞅瞅也没有。她老人家(那会儿还是个萌妹子)一寻思,哎呀,坏了,一两个小时没见这娃了。光顾着整那一堆土豆,把娃忘得干干净净了!大家赶紧拥出来四处寻找,还真是费了一翻功夫……最后我小姨娘把我从邻居家墙根下抱了出来。小姨娘抱着一个肥头大耳的我,我抱着一颗肥头大耳的土豆,啃得满嘴渣渣……后来大家都去吃饭而我却睡着了,睡得可香甜了。我用一颗生土豆把自己喂得很饱,从而开启了我的吃货人生。
待我茁壮成长到五六岁时,我就盯上了屋后池塘边那棵歪倒的老柳树,一层雨水一层蘑菇啊。只要下了雨,我就三天两头的跑去看,极有耐心地等蘑菇的每片叶子长到我拳头大小时就满树爬着摘蘑菇。有时竟能摘小小的一盆!这树上生出来的蘑菇不论炒、炖、烧、煮都极为鲜美。我最爱吃的是蘑菇蒸鸡蛋。树上长一次蘑菇我就能吃一次蘑菇蒸鸡蛋,我妈说我能吃得一鼻子一脸,大半天都不再有其它要求,完全沉浸在鸡蛋和蘑菇共同制造的鲜美当中了……
这老树上的蘑菇不但鲜美而且常吃常有,总也吃不完。我也就常有常吃,弄得村庄上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吃货本质,都知道了我爱吃老树上的蘑菇。
知道的人多了我就担忧起来:我得紧紧地看住那树,不然蘑菇就会让他们摘了去。然而,蘑菇仍然常常被别人摘了去。他们摘了却不走远,待到我去老树边蹲守时就拿出蘑菇让我叫声爷爷奶奶或叔叔阿姨。这样也好,嘴一甜蘑菇就来了,省了我自己爬到老树上去摘。不过他们摘下来的蘑菇总是很奇怪,有的很白,有的很大,甚至有一次还是黑黑圆圆带着香味的……管他呢,我这个小吃货是不管那么多的,反正都拿回来让妈妈蒸鸡蛋……
现在一想,我当时真是吃了别人家很多蘑菇……
不光吃了别人家蘑菇还吃了别人家各种各样的东西。尤其是邻家一个老爷爷,每至饭点就盛好饭菜站在门口一边“当当当”地敲着碗一边喊着我小名,锲而不舍,直到我拿着口水巾跑出来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等着他喂我饭吃。长期如此以致我形成了条件反射,直至今日一听到“当当当”的声音就觉得肚饿难忍……
这是我吃货之路上的一个转折,我已经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阶段过渡到吃别人的饭让别人无饭可吃的阶段了。是的,我不光蹭邻家老头饭吃还常常把他的饭吃光光。后来老头搬走了,临走前送给我妈一大摞煎饼,再三跟我妈说:要让娃娃吃饱哇!再饿不能饿娃娃!弄得好像我是生在饥荒年代似的……
老头虽然搬走了,但我没有丢掉他帮我养成的蹭饭的喜好。好在人间自有真情在,凡有饮水处皆有蹭饭所!
我就这样在老树蘑菇蒸鸡蛋和别人家各种美食的喂养下慢慢长大了,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吃货成长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资深吃货,吃过的食物也越来越多。奇怪的是各色美食越吃越觉得寡淡,很难再找到小时候生啃土豆和老树蘑菇蒸鸡蛋的趣味、美味;也很难再找到在邻家老头家门口小板凳上吃的饭的温热可口了。我很困惑,百思不解,直到很多年之后……
那是在皖北,农村,一个大婶家里。当天大婶家有很多亲戚,十几个吧。我属于蹭饭的:我是被大婶的侄女带去的。
晚饭是一大锅鸭子,一大锅锅贴饼。那种能烧柴火的极大的锅。鸭子烧好了,众人呼啦一下把锅从灶台上抬了下来,放在一个特制的架子上。锅贴饼则用一种细竹条编的筐装着放在一边。众人围着锅坐下来,等到大婶一声“开吃”令下就稀里哗啦又各有章法地吃起来。左边的小姑娘教我用锅贴沾着那鸭子汤吃,说十分美味。我试了一试,确实可口。才吃一口,右边大叔立刻否定了我们的吃法。他夹起一块肥美的鸭肉放一段大葱拿饼一卷,递给我说,“吃!”我一嚼,嘿,也不错……正啃着,大婶递给我一个碗:听说你们南方人吃饭吃菜都是要用碗的啊,给你个碗!哈哈,哈哈……
这一顿饭一下子让我吃出了小时候老树蘑菇蒸鸡蛋的醇厚味道来,好吃!终于不再困惑了,原来我喜欢吃的是这样饭菜啊!
自那之后我很少在小摊上、饭馆里吃饭了,也不再随意点外卖,我回家吃饭。
也慢慢学会自己做饭,练习多年,现在的我也能蒸出一碗醇香可口的老树蘑菇蒸鸡蛋了……
这才是一个原生态吃货该有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