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初时读《红楼梦》,并没有关注书中戏台上的悲欢,因为书中故事就是我们的戏台。我们看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年少痴情,读海棠诗社的风花雪月,悲大厦将倾,百年家族的繁华幻梦。我们希望自己是剧中人,因而我们读红楼,却又在看自己。然而在那个年代,戏剧是大家族中消遣娱乐的重要方式,也是作者铺设局中局,局中局的手段。作者一直把局中人所点戏目作为家族兴衰的象征,据红学考证,其中含有多次隐喻,然而这在专家看来也许还能体味一二,对我们来说,这些戏目已经丧失了原有的意义,隐喻亦无从勘破。
为什么作者要把其中的这支《寄生草》独独列出?让大家从薛宝钗口中听到这几句洒脱孤美的句子。我们在这里不去做考证,因为这部书的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大概就是“不可考”。究竟这支词是不是暗示贾宝玉的结局,贾宝玉的结局是不是落发为僧,到底所谓的结局又是什么?似乎都是争论的谜题,每个人都无法给出答案,每个人都有答案。
但细读这支《寄生草》,确实很美。英雄泪,美人冢,带有无可抵抗般的孤独和悲壮,古今、中西都是一样,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我时常觉得缠绕在希腊雕像拉奥孔身上的不是巨蟒,而是希腊人为他们的英雄准备的宿命。
观音像,木鱼声,莲花台,落发如雪,这本身就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当然,如果主角不是八尺莽汉鲁智深,而换成貌美如花的姑娘,或许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如果说前面唯美的语言都在叙事,后面就是简单、洒脱的直抒胸臆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以前读总觉得有些破坏前面的美感,时过境迁,确实能读出其中侠客行的味道。年少时喜欢读金庸,喜欢里面快意江湖,鲜衣怒马的生活。就像是许巍唱的:“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已四海为家 ”如今才知道,洒脱自来是和孤独与淡泊为伴,是舍弃了名利和繁华的一种自守。要真正的快意洒脱,就要放下,不去为所谓稳定地安居一隅努力或发愁。任何你拥有的都能够抛下,烟蓑,雨笠,单行,芒鞋,破钵,天下之大就可以任意驰骋。这样的生活大约就是我们的诗意和远方,星辰和大海。
从前,我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不能侠客行天下,长剑走天涯?现在想来,凡人的生活不是一种借口,而是一种选择。我们有自己不能丢弃的执念,这并没有什么不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并不是适合每个人的一种畅意,毕竟,它也可以叫做寂寞和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