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的故事,你听烦了没有?要是烦恶,你明说,我就打住,不讲了。哦,你不嫌弃我说话啰嗦,耽误你睡觉吗?那好,我就继续给你讲下去。就讲我回农村老家后,父母开始漫长的离婚之路吧。
我被爸爸拉扯着,被奶奶姑姑两人推搡着,然后坐上回家的大巴车。我随身的衣物用品,什么都没带。城里这些都是妈妈这两个月才置办的,都是全新的。老家里当然有,都是一堆破烂货。反正那时候在农村,大家都穿得不好,不露屁股蛋的就是好衣服。
下午五点钟的班车,摇摇晃晃,颠簸了一路,仿佛人就是被簸箕颠来倒去的黄豆,从这边摇到那边,又从那边摇到这边。这种老掉牙的乡间客车真要命,叽里咣当响,不但晃得人脑袋晕,肚子里还翻江倒海,想呕吐。车里的空气的确难闻,汽油味混合着臭脚丫子味,腐烂的咸鱼味,及各种怪味掺合着,钻鼻子。我坚持着,用手捏着鼻子。
奶奶不常出门,她被摇晃得更痛苦。她向卖票的胖娘们要来一个黑色垃圾袋,在里面呕吐了好几回。最后肚子里没东西可呕,她就张着嘴“哦哦啊啊”干呕,想想就很痛苦。
姑姑皱着眉头坐她身边,用厌恶的眼神不时瞪视她一眼,跟看老仇人似的。奶奶仿佛毫无察觉,还是脑门顶在前排座位的后沿,脸色蜡黄,“呕呕呕”地干呕。先前还能呕出食物来——又酸又涩,带着消化液的难闻气味。那形态跟大便差不多;后来肚子里没东西呕吐了,就吐黄色胆汁,你想想就知道多难受了。
不同于姑姑的厌恶,我爸爸直接麻木不仁,选择无视。他对谁都无视。他眼里只有自己,要不妈妈怎么会要离婚呢?
奶奶吐得昏天黑地,爸爸置身事外,仿佛根本就不认识那个脏老太太。当全车上的人都厌恶地盯着奶奶看,眉头紧锁,表示嫌弃时,他冷漠地坐着,不时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像在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我冷笑一声:呵呵,猫生老鼠——一辈不如一辈啊。至少奶奶死时有养老送终的,要是你死了,估计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别指望我啊!我也遗传了你的冷漠,到你老年后,生老病死事儿多,休怪我无情无义啊。
到家时天快黑了。奶奶差点把肚肠子给呕出来,痛苦不堪。她一时没有精力对付我。我灰溜溜跑回家,钻进自己的房间不敢出来。太久没回来了,屋子更脏更乱了,还有一股刺鼻的霉味。我想这里不是城里,在城里日子虽然穷,但妈妈会把我当公主看,在这里我只能自降身份,把尊严打入尘埃,当我毫不起眼的丑小鸭吧。看看农村这个破败不堪的家,再想想城里的好房子,高下立断。尽管那是租来的房子,用品家具都是房东的,但对于出生于农村家庭的我来说,已经很好了。生活在那里,我很知足。有妈妈有妹妹的生活充满爱和甜蜜,而现在……我的眼泪滑下来。
我想,得了机会我要逃回去找妈妈。
没想到我回家的消息惊动了王大憨一家。在我回家后的第三天,我正往村中小卖部门口走的时候,突然被他女儿王桂花拦住了。她个子不高,腰身粗壮,大萝卜腿肚。她才十八岁,但生得满脸横肉,浑身戾气,身上还有难闻的狐臭味儿。我看惹不起,就想躲着走。没想到我不介意她,她倒是上劲了,伸出一条粗壮的胳膊横在我面前。她腋窝下一股刺鼻的狐臭味直冲鼻腔,我竟然差点被臭晕了。
她冷笑一声,尖酸刻薄道:“呦呵,不是在城里当大小姐吗?怎么回来啦?”
我低头不语,向她的右侧跨出几步。她立刻移动脚步,还是牢牢堵住我。那条硬如钢铁的粗胳膊还是横在和我鼻尖齐的地方。那狐臭越发浓烈。我嘴巴一张,“呕——”地一声,竟然吐了。
她涨红了脸,放下胳膊,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粘痰,咬牙骂道:“专门熏死你!你妈是老贱人,你是小贱人。你俩都欠操!”
“你……”我有些怕,话也说不顺溜。她骂人真难听啊!
“你什么你?”她横眉立目,粗野地骂道:“老不正经的生的小不正经的。一家全是出来卖的……”
“你!你再骂我妈妈,我饶不过你!”我涨得脸红脖子粗,大声怒吼。但我实在身小力薄,跟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呵呵,你妈都是妓女了,还在乎什么……”她红口白牙,恶毒地骂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高高扬起拳头,在她胸口用力击出了一拳,可惜只像打在一堆棉花上,隐隐约约还挺有弹性。我看见她惊叫一声,像一只受伤的兽,双手捂住硕大的右乳,满脸痛苦的表情。也是巧她娘打巧——太巧了,我并不是专门打她的奶子,可却打中了。我吓得瑟瑟发抖。我感觉大腿间忽然有股细细的热流顺着大腿流。我猛然夹紧大腿,好不容易收住要喷发的尿流。但我感觉到运动鞋里已经湿了,裤裆湿了一片。我一直都是乖乖女啊,这次竟然打人家姑娘的奶!
唉,我真的太倒霉了。
她毫不羞耻地托举着乳房,哀哀怜怜地哭起来,“嘤嘤”几声之后,她放大悲声“哇哇”大哭。接着各家各户都有闲人跑来看热闹。男人们看到她的不雅动作,不好意思近前。婆娘们和小孩子们可不管这个,呼呼啦啦跑来一堆人,都瞪着眼偷看。
在农村形容女人的奶的神秘,有一首童谣:姑娘的奶是金,少妇的奶是银,生过孩子的奶变狗奶,不值钱了。
我知道我又入了套路。我打她像蚂蚁撼树,根本打不出严重的伤,她可真会装模作样,竟然哭喊着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这下可热闹了。村民都挤来看热闹,对我们指手画脚地评说。平时我见了生人都脸红,这回却被人围在中间,看耍猴一样围观。王桂花还是继续表演被打了奶的戏码。村民们议论纷纷,批评之声四起。扯舌头的婆娘们指责我:“李敏啊,你小小年纪心太狠。你不知道打人不能随便打吗?要害部位不能打,这可是断子绝孙的节奏啊!”
我听了心中一凛:我莫不是把她打残啦?看她捧着奶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那时候村里很闭塞,大家都比较含蓄。如果打了结过婚的婆娘们的奶,她们脸皮厚,会让人知道。如果打了一个姑娘家,她家人就算了,丢不起那个人。但王桂花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避嫌,估计是铁了心要收拾我。
不大一会,她哥哥王胜利来了。他看见妹妹这副样子,恨得咬牙。在农村家家都想要一个男孩,也有处于私心的成份。因为男性象征力量和安全感,家里男丁越旺,家族发展越旺相。和别的人家打架,男孩也更有力量,更能保护家里人。家里要是有五虎上将(五个以上男孩)的人家,走路都能横着走了。
他二话不说,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一顿胖揍,打得我不敢说话,咬牙硬撑。他专门打我身上,踹屁股,锤后背,踢腿肚子,专打有肉的地方,把我疼得哇哇怪叫,大喊救命。
村里人也不拉架,只是嘻嘻笑着看热闹。现在的局面明显是敌强我弱,但却没有一个人给我撑腰。我被推搡着,捶打着,当众暴击。他叔叔看不过去,低声说:“行了大胜,别出了人命。打伤打残你可要赔钱啊……”
他这才骂骂咧咧停止打我。他满脸戾气地瞪视了我几眼,喘着粗气向他家大门口走,竟然回家了。
我屁股疼,后背疼,腿肚子疼。这个天杀的,打人真疼!
王桂花在我挨打时,早放开捂奶的手,得意地“嘎嘎”大笑着,给她哥哥加油助威。看她哥哥回家了,她才不甘心地骂我几句,也回家了。
我挨了打,心里感觉特别背。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王大憨,我和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