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冰城,美丽的哈尔滨,这座东方莫斯科、浪漫小巴黎,冰雪尚未融化,玉带般的松花江畔,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沿江而建的斯大林公园紧随着蜿蜒曲折的江岸,伸向山峦起伏的远方,天清气朗、云淡天高,空气中弥漫着初春的味道和微微湿润的气息。
岸边石堤上的松树林、老榆树,干枯的枝枝杈杈和随处可见的雕塑,裹满厚厚的霜花,满眼霜淞雾柳、玉树琼枝。尚有些寒意的西北风不疾不徐地吹过,漫天飘散的细碎霜淞,扑簌簌地洒落在花岗岩铺就的甬道上(俗称面包石),挂满行人的头发和肩膀。
江面上沉睡了一个冬天的一条条游船,一半身子冰封在冰面下,一半在积雪环绕中,只凸显出一个个朦朦胧胧的轮廓,活脱脱一幅大自然挥笔写下的素描,美得不可方物,令人流连忘返,心醉神驰。沿着冰面上厚厚的皑皑白雪,放眼望去,远山影影绰绰,白茫茫的一片,不见真容,雾霭飞霜,银光漫洒,宛若人间仙境。
横跨江岸的那座浓缩着哈尔滨抗战史的铁路桥,轰轰隆隆地行进着一列列呼啸的列车,承载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和货物运输。对面江岸的太阳岛,虽隔着一公里多宽的冰面,却感觉近在咫尺,唾手可触,弹指间举足可登。
一座座极具异域风情的巴洛克建筑,掩映在松林榆丛间,与喧嚣繁忙的都市相映成趣,悠远宁静中透着一股浓郁的异国风情和沧桑。悠忽间,不知是哪座教堂悠扬的钟声,惊飞了无数麻雀,成群结队盘旋在阳光明媚的半空中,循环往复,翱翔许久,旋即又散开,各自投进白茫茫的松柳榆林中,无影无踪。只见那圆圆穹顶上墨绿色的顶尖直插茫茫天际,仿佛置身在梦幻、浪漫的欧洲巴黎;徜徉在既熟悉又陌生,遥远而神秘的远东莫斯科。
这个季节,南岸江堤的斯大林公园里,游人零零落落,幽静而安详。或执手,或独行的人们畅快地展开胸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冬姑娘展示给人间,最后一抹美妙的身姿,迎接春天的脚步。
一对年轻人,在淞霜掩映下,手拉手、肩并肩,面朝冰封的江面,并排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男孩儿一袭藏蓝色学生装,衣裤熨烫得很笔直,一双布鞋刷洗得纤尘不染,略显纤细的手里捧着一本汪国真的诗集,书卷上零零星星散落着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霜花。
男孩儿并不急着抖搂雪片,而是沉浸在诗句被雪片点缀的美妙之中,间或用手指轻轻拾起一片雪花,弹指一挥,任凭雪花飘飘飞去,柔若无骨的雪花被江风瞬间携走的一刹那,男孩儿出神地凝望着远方,久久沉思...
他的披肩发垂在肩头,白白净净的脸上透着青春的气息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还有一丝外人看不出,更不易察觉的隐忍与沧桑。男孩儿俊秀而充满灵性的眼睛,一丝不苟、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诗集,时不时动情地朗诵几句给女孩儿听,神情执着而投入。
女孩儿穿一条红色拖地长裙,柔软的红呢子大衣,脚上一双精致的平跟皮鞋。脸蛋稍稍有些**,长长的睫毛,圆溜溜的大眼睛,丰润的双唇,脸颊红润而白皙,粉嫩的双腮挂着一丝羞涩。
女孩儿右手帮男孩儿托着诗集,左臂伸到男孩背后,半拥着男孩儿的左臂,但眼睛明显并没有看诗集,而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男孩儿那张陶醉诗句的面庞,目光中带着炙热的温度,似乎冰冷的江风被她柔情似水的眼神驱赶得无影无踪、荡然无存。
男孩儿突然说:
“我教了你很久写诗,今天我得考考你,好不好?”
女孩儿笑吟吟的回道:
“好呀!请请请...”
男孩儿凝望冰封的松江、曼妙虚幻的江岸、对岸朦朦胧胧的教堂,侧耳听一听悠扬的钟声,随口吟道:
寻舟问橹天涯客,抱雪听钟自解忧。
不晓松江冰下水,何时载我向东流。
女孩儿拍手称快,望一眼冰封在江面上的孤舟,略微沉吟了一下,吟道:
披霜斗雪莫言愁,暂借冰河歇远舟。
待到春风吹两岸,萧郎与我信天游。
男孩儿伸手刮了一下女孩儿俏皮的脸蛋,笑着说:
“不错不错,情景交融,尤其那句‘暂借冰河歇远舟’竟是神来之笔呀!”
女孩儿笑嘻嘻说道:
“名师出高徒嘛...”
女孩儿抬起手,轻轻地掸掉落在男孩儿头发和肩膀上的霜花,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男孩儿的长发,时不时的呵气如兰,悄声在男孩儿耳边说了什么...
男孩儿又侧过脸,笑了笑说:
“燕子,别总弄我,你打断了我的思路,你知道,某种灵感和感觉不是召之即能来,但却是挥之即能去的,转瞬间,你的手挥走了我的思维和灵感...”
女孩儿嘟着嘴,娇嗔道:
“看你那傻瓜样吧!好不容易糊弄妈妈偷偷陪你出来玩儿,看你衣服这么单薄,还只知道盯着诗集,也不看我一眼,我是不是很丑?不想看我吗?”
男孩儿笑着说:
“不是!不是!”
女孩儿道:
“人家帮你取取暖,树上落下的霜都掉你头上和衣服上啦!你不冷吗?”
男孩儿这才回过神,环顾四周,看看女孩儿和自己身上落满的霜花,两个人已经置身在霜淞编织而成,白茫茫的梦幻世界中,旋即温柔地伸出手,帮女孩儿掸着头上、红呢子大衣上洁白散碎的霜花,拍拍女孩儿的肩膀道:
“燕子,你也一身都是霜花,还给我掸,我们快点换个地方...”
男孩儿旋即站起身,一只手伸过去,女孩儿笑着伸过两只手,男孩儿一使劲儿拉起女孩儿说:
“燕子,明天少吃点,看你又重了吧!?”
女孩儿的脸一瞬间红到脖子根儿,嘟着俏皮的嘴说:
“都怪你!都怪你!没事就哄我开心,教我学诗词,让我心情舒畅,自然食欲大增,最近胖了很多呢!看你以后要是不娶我,我就惨了,哼!一定跟你没完......”
两个年轻人说笑着,合起诗集,十指紧扣,一边沿着石板路碎着步子漫步,一边欣赏着雾凇江景。肩上、头上、衣服上落满霜花,像游弋在冰天雪地间一蓝一红的一对精灵。
此情此景,醉了江岸、醉了西北风、醉了冰雪,醉了教堂的穹顶,更醉了漫天飞舞的霜淞,人在画中游,画为人陶醉。江岸为他们伸向远方,北风为他们吟唱,山川为他们起伏,教堂里的钟声为他们祈祷,祈祷他们浓浓的爱,幸福长久,相伴此生。
两个年轻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江岸边一个小小的街口,女孩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到江堤出口的栏杆边,踩着栏杆的基座,扬起一直胳膊,大声地喊着:
“萧寒哥,你瞧!你瞧!”
萧寒紧走几步,顺着女孩白嫩的指尖看过去,把手猛地伸进女孩儿的腋窝,笑着说:
“馋猫!馋猫!小馋猫!又发现咖啡屋了,你喝完咖啡,今天晚上又不睡觉...”
女孩儿尖叫着跳下基座,跑开几米远,旋即跑回来,拉着萧寒的手,弯下腰,自下而上仰着头,抬起笑容可掬的脸,调皮地看着萧寒说:
“萧寒哥哥,燕子最喜欢喝咖啡,就像哥哥喜欢诗词歌赋一样,燕子除了你,咖啡是我的最爱,我们去坐坐,闻闻咖啡醇香的味道,好不好嘛!”
萧寒伸手捏了一下燕子俏皮的鼻子,轻声说:
“小馋猫,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再放纵你一次,以后不许任性啦!”
燕子:
“嗯嗯嗯!”
萧寒:
“你呀!业余时间理发赚那几个辛苦钱,不容易的,以后不许乱花,要懂得节约,不能浪费!”
燕子频频地点着头,眨着眼睛道:
“嗯嗯嗯!都听你的!”
萧寒:
“那还等什么?还不冲过去?”
燕子皱了皱鼻子,像一只春天里的小鸟一样,拉着萧寒的手,跳着小碎步,一溜烟地跑进那个小木屋。小木屋就坐落在街角处,离江堤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是一个只有七八张小桌子,俄罗斯风情浓厚的江畔小小咖啡屋。
咖啡屋很狭窄,是一个很旧的老式苏联房改造的,因为在哈尔滨生活和工作的俄罗斯、乌克兰人不计其数,这座城市到处充满着中西合璧的生活元素,从建筑到服装,从文化、生活、宗教到饮食,随处可见浓浓的俄罗斯风韵,所以在江畔找到俄罗斯风格的咖啡屋理所当然,自然而然。
萧寒和燕子抖搂身上的雪花,来到吧台前,对金发碧眼的美女老板,一字一句地说:
“小姐你好!请给我两杯咖啡,不加糖!”
燕子抢着说:
“对不起,小姐,我们只要一杯!”
萧寒回过头看了燕子一眼说:
“两杯吧!一杯咖啡俩人咋喝呀?”
燕子噘着嘴说:
“我就想喝一杯,两杯喝不完嘛!”
“哥哥不是说不能浪费嘛!”
说着,双手推着萧寒坐在火车坐席改成的软座上,自己跑到回吧台前,掏出一点零钱,点了一杯咖啡。
而一头雾水的俄罗斯美女老板则歪歪头、耸耸肩、摊了摊双手,一脸无奈,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不情愿地去后面煮咖啡。
一丝丝阳光从小小、窄窄的窗子透进来,幽暗的墙壁上挂满一幅幅俄罗斯风格的精美油画,几盏只有俄罗斯才有的那种半圆小花篮壁灯,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这座小小的咖啡屋,到处充满浓浓的异国风情,恬静而优雅。窗外摇曳的松柳枯枝,屋檐飘落的片片雪花,墙壁的俄罗斯油画,柔和而浪漫的异域风情壁灯,在明媚的阳光透射下,掩映着两个深情对视的年轻人。
俄罗斯美女老板,尽管对两个年轻人点一杯咖啡很不屑,但不一会儿,还是很礼貌地把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用精致的托盘端着,轻轻地放在他们面前的小桌子上,用生硬的汉语说:
“先生、小姐,您的咖啡煮好啦!请慢用!”
萧寒用了句俄语,很礼貌地回答:
“斯巴细吧!斯巴细吧!(谢谢!谢谢!)”
俄罗斯老板眯着眼睛笑了笑,转身回去招待其他稀稀落落的客人。
萧寒和燕子面前,小小、方方的桌子中间,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精致的咖啡杯子下,纯白雕花托盘里,赫然放着两只精钢勺子,两个人四只胳膊,两双手,分别托着下巴,直立在小方桌上,四目相对,用眼神交流着心灵深处的纯净。
燕子用咖啡勺,慢慢地搅匀咖啡杯子里浓浓的咖啡,取一勺热腾腾的咖啡,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地呵了几口气,又小心地送到萧寒嘴边,温婉的说:
“萧寒哥哥,寒冷的江风吹进了你单薄的衣服里,吹冷了你的身体,吹痛了燕子的心,哥哥喝一口热咖啡,暖暖你冰冷的心吧!”
萧寒默默地张开嘴,徐徐咽下醇香中带着苦涩的咖啡,闭着眼睛不说话。忽然间,俊秀的眼眸里,一串滚烫、滚烫的泪珠瞬间滑落在咖啡勺子里,燕子一惊,旋即收回勺子,凑到自己丰满的双唇上,喝下萧寒流淌下的那一滴滴苦涩的热泪...
时光在这一刻,瞬间凝固,犹如唯美的画卷定格在岁月中,此情此景,咖啡屋那位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中国通女老板,看在眼里。刚刚还对这两个年轻人点了一杯咖啡在那消磨时光而不屑一顾的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禁不住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女老板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怔怔地站在吧台外,一动不动,眼眶湿润,任凭手里的托盘悄然滑落在地板上,仿佛在金碧辉煌的克里姆林宫里,凝神欣赏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画,或是在俄罗斯国家大剧院里观摩俄罗斯特有的,一场深情的歌剧。
这个男孩儿叫萧寒,是短篇小说《千年绝恋》里的小男孩儿,早在14岁就病入膏肓,时时刻刻面临看不到第二天晨阳的他,已经长大,成长为一个温文尔雅,俊秀清逸,才气逼人的男轻小伙子。他爱着山川大地、江河湖泊、一草一木,以及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他痴迷这个地大物博,拥有几千年光辉灿烂文化的国家,他酷爱诗词歌赋,喜欢吟风弄月,但他沧桑的心灵里充满忧伤和凄苦。汪国真的诗集、古文典籍让他爱不释手,劳动、工作之余,每每彻夜品读,每每自己写出的诗句,凄伤哀婉,满满的艰辛和坎坷。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拥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各有截然不同、千奇百怪的经历。有人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却饱食终日;有人坎坎坷坷,艰难度日,却初心不改;有人不知困难为何物,更不知烦恼是何滋味,荒废青春;有人举步维艰,满路荆棘,却心怀梦想,向往着心灵彼岸的那盏明灯,努力前行;有人拥有健康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怨天尤人,牢骚满腹;有人日日夜夜挣扎在生死线上,却渴望着梦醒时分朝阳蓬勃的那一刻,能看到对他来说最宝贵的那缕晨曦。
这就是九死一生,坚强的生命,纷繁复杂,变化无常。
这就是荆棘遍布,传奇的人生,往事如烟,让人回味。
这就是荡气回肠,缱绻的生活,震颤心灵,充满柔情。
这正是:
银装素裹松江岸,漫洒霜淞雾柳朦。
才子吟诗驰画境,佳人一指落梅红。
作者说:
银装素裹松江岸,漫洒霜淞雾柳朦。
才子吟诗驰画境,佳人一指落梅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