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气味早已在房间中弥漫开,但也掩盖不了那股浓重的烟草味。
可怜的小查理,这两种气味他都不能接受,好在,他得了严重的感冒。在他的感知与幻想中,烟草好像羽毛那样轻轻刺激着他的喉头,但他知道现在是爷爷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只是忍住那份痒,乖乖地坐着。
房间门又打开了。是安东,他手里还拿着一瓶香槟。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吧,安东尼奥。”带着些许“嗬,嗬”的声音,苍老的,不,将死的卡尔无奈地看着他的大儿子。
“唉,我,我很抱歉,但我只是,我很久没喝香槟了。”
“不用,不用感到抱歉,”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不是么,玛丽安娜,我的乖女儿。”
“是这样的,爸爸,但是……我不是玛丽,爸爸,我是伊丽莎白。玛丽说她想一个人呆着。”
“哦,天哪,我又搞错了。这不要紧,让她自己待着应该会好过一点。我不是苏格拉底,她可以来的,但是,叫她开心点吧。”
“你还有多久?”“肖恩!你怎么说话的?”“孩子们,没关系,孩子们,不用太严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医生说,我还能再在床上躺十年,呵,真该死。十年?真是折磨。”
“折磨?怎么会?嬷嬷,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伊丽莎白面向佛罗伦莎。佛罗伦莎已经在这个家里工作了很多年,体贴温柔的她一直受人爱戴。
“他每天都在写作,每天都要喝三杯咖啡。我劝过他了,他把咖啡洒到窗外,但没五分钟,他又叫我给他冲一杯咖啡。”嬷嬷低着头,固执的老卡尔显然让她伤透了脑筋。
“你精神头可真好,老爹。”肖恩鼓掌。所有人都盯着他。
“肖恩,我知道,你不服气。但,错的就该是错的。你以前是对的,只是因为没人告诉你。”
“老爹,我,不想听。”肖恩瞪着老卡尔。
“那你把耳朵捂上。经过了我长久的推理论证(肖恩嗤笑)。我相信我推理得出的结果。”
“但,父亲,事实上,他们都说你错了。就在上次的大会上,他们……”
“事实就是真理?安东尼奥,你确定,你要告诉我这样的道理吗?”
“不,父亲,我只是……我只是想说,时代变了。”
很多人都叹了一口气。噢,除了我们的小查理。
“时代,时代……”老卡尔闭着眼睛,咀嚼着这个美妙的字眼。“伙计们,难道我们的时代,钢铁与火的时代,过去了么?没有吧。海洋与天空的时代,过去了么?没有吧。战争,饥荒,瘟疫……它们过去没有?没有吧。”
“时代,时代有变化么?没有,伙计们,只是人类在成长。他的一个个器官,在生长发育。他只是刚刚进入青春期。这算什么时代变化?”
“看看窗外,父亲,看看窗外。那是什么?是一面墙,父亲,那是一面墙。你太久没出去了,你太久没亲眼去看了。你只是听,你仅仅是在听。你想知道我们现在,其实是在喊么。”
“这样啊。”老卡尔在喃喃自语,“那我问问。人们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么,人们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死么,人们知道……”
小查理一句话都没听懂,但他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父亲。但是会有人告诉他们的,他们会知道的。”
“告诉他们。啊,告诉他们。以前的聋子现在竟然学会了听话了。我该开心了。”
又是一阵咳嗽。屋子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寂静,柴火的噼啪声统治了这个房间里的空气。
“爷爷,说句话。”小查理期盼地看着爷爷,用他带着鼻音的童声,悄声说到。
“哈,我差点不记得了,这不是我们的小查理吗,最近怎么样,感冒好点没有?”
老卡尔在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后,咳了整整一分钟。大家都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最后还是佛罗伦斯嬷嬷让他把气喘匀了。
“佛罗伦莎,这幢房子,以后就给你吧。”“这,这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没有人说话。
“爷爷,再说点什么。”
“去你的,我话还没说够么。”
他死了。
安东开了他的香槟,肖恩去接了一杯。伊丽莎白和查理在哭。
玛丽还没来。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