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从前，海里住着一群美人鱼。
她们是大海的女儿，拥有着明艳婀娜的身体和动人心魄的歌喉。她们在海底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她们中最小的那个女孩，是所有人鱼中最美的那个。她拥有玫瑰花瓣一样光滑娇嫩的肌肤，和蔚蓝色的眸子。
她的歌声也是所有人中最动听的。听到她歌声的人无不沉醉其中，费尽一切力气也要寻找到歌声的来源。
然而她那时候年纪太小，还不可以把身子探出海面，她只能呆在漆黑的海底听祖母讲述人间的故事。她是多么向往人间！即使是窃贼和强盗的故事她都听得津津有味。
十五岁生日那天，祖母送给她一串贝壳花环，她戴上它，第一次，把头伸出海面。
2
王子的船就是那时候开到海上的。
暴风雨前的夜晚，船上的人们浑然不知前方酝酿的灾难，照旧在甲板上互相拥抱着跳舞。
王子也在其中，他是最耀眼的那个。
小美人鱼微微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船上传来的音乐声。她才不管这音乐是怎样演奏出的，她只听着，觉得每一个音符都在清洁着她的耳朵，太美了。她忍不住轻轻哼唱起来。
她的歌声，原本就是比任何乐器都要更动听的。
王子从人群中拨开一条路，想要走近看看唱歌的人是谁，可是海面只有一片宁静和漆黑，海面却布满翻滚的暗涌，像是戴着美女面具的麻风病人。
小美人鱼就躲在黑暗中看着他。英俊的王子有着一双像此刻的海面一样漆黑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只藏着大海，一只藏着天空。”小美人鱼心想，他真美。
然而顷刻之间暴风骤雨就将那艘大船打翻，所有人都跌进海里浮浮沉沉，小美人鱼想着王子那双黑眼睛，快速地朝着船游去。
3
小美人鱼抱着沉睡的王子，轻声呼唤着他。她想知道那双黑色的眼睛是不是还那么深沉。
王子醒过来的时候，她却立刻躲到礁石后面不让他靠近。美人鱼是不可以被人看见鱼尾的，否则就一定要剜去对方的眼睛。小美人鱼不想让王子失去他的眼睛。
“我想看看你是谁。请告诉我。”
下次吧，她心想，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游走了。
4
“请给我一双腿。”
女巫摇了摇头：“不可以。”
“我想要一双腿。”
女巫叹了口气：“不行。”
“给我吧。拜托了。”
就这样，小美人鱼用鱼尾换了一双修长洁白的腿。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她的余生都要在剧痛中度过，而且，她必须永远的沉默，不能说话，更无法唱歌。
但是她重新见到了王子。
王子在沙滩上发现了赤身裸体的小美人鱼，她美得让明月失色。于是他立刻把她带回了自己身边。
他搂着她的腰在殿堂里跳舞，他们一起把美酒斟满琉璃杯子，他们一起在海边奔跑着捡贝壳，一起收集每一朵花瓣上的露水。
小美人鱼从未开口说过她爱他。可是她自己清楚，她的每一丝痛苦都在提醒她有多爱王子。
而王子也没有说过他爱她。可是他自己清楚，他即使捂住嘴巴，那句我爱你也会从他的眼睛里漏出来。
5
王子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爱着小美人鱼。直到他遇见了邻国的公主。
那是一个同样美丽的女孩儿。她活泼开朗，古灵精怪，很快就与王子和小美人鱼成为了朋友。
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公主总是噼里啪啦的说个没完，她的精力最旺盛，她跳舞绝不会累。有她在，气氛就永远是火热的。
起初，王子和小美人鱼一起沉默地听着。
后来，王子偶尔会因为她讲的笑话而开怀大笑。
再后来，王子不再沉默了，他与公主，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
6
小美人鱼时而会回到海边。
她的姐姐们看她如此辛苦，都纷纷向她出主意。
“杀了他吧，他心头的血滴到你的脚上，你就可以重新回到海底。”
“勾引他吧，让他的爱情撒满你全身，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人。”
小美人鱼没有说话。
她不会杀了王子，因为她还爱他。
她更不想委身去勾引他，她不愿让自己变得廉价。
7
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小美人鱼看到王子与公主在花园散步。
公主说，我是那天在海边救你的女人。
王子惊讶的睁大眼睛，随即露出感激和幸福的微笑，他把公主紧紧抱进怀中。
小美人鱼转身离开了。
她的足尖在滴血，她很痛。她曾以为这种疼痛就是爱情。
错了。痛就是痛，这痛楚不曾有一秒钟是因为王子而产生的。
她爱上了当年甲板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于是她便误会自己了。不是那天，不是那一刻，没有了那时候动人的音乐，月亮再亮一些……她都不一定会爱上他。而她的爱，也就全都留在那儿了。
这是爱情吗？
小美人鱼想着想着，走到大海边。姐姐们的话犹在耳畔。
“他爱上别人的第二天，你就会化作泡沫。”
“杀了他吧。”
“或者，去勾引他。”
小美人鱼微笑起来。我不。我不愿，也不屑。
我无话可说，也不恨他。
因为，我不够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