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双尾辫的女孩抻着双手到班主任面前,一副唯唯诺诺不敢人前的受气模样,泪滴在醒目的白睛仁上挂着,一动不动的。
“他说在后山挖了坑,要把我的手指甲通通都剪掉然后扔到坑里去,放上最好烧的柴,活活烧死我,就是他,他就是这样说的。老师你管一管他,呜呜~”
中年男子拧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流鼻涕的女孩,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拿梧桐寺的大钟生生地撞他的头。他很清楚早晚他得给这些孩子害死。
“这个混蛋又藏哪儿去了?”
女孩停顿住,面色苍白如雪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飞快地逃走了。
又过了几年,应该不到十年,两个女中学生在浠水边唱歌。留着短发的女孩一双几近透明的大眼睛氤氲在无限水光中的薄如蝉翼的迷蒙,她坐在溪边,裤脚已经打湿了甚至膝盖处传来丝丝凉意,她抿着唇角神情淡淡的。另一个女孩站在她的身后眯着眼睛眺望着什么,长长的秀发被夕风掀起一处微凉的涟漪,就这样从外面看着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微笑。
只是歌罢,便沉寂如斯。
像是突然醒悟到,长发女孩蹲了下去一把从浠水中捞出了短发女孩的腿放在了岸边,濡湿的黑裤紧紧在缠绕在她纤瘦的小腿上,像是已经长进了皮肤里,溶进了血肉里,永远也无法撕扯出来。长发女孩吓了一跳,泪水一串串的往下落,短发女孩木讷着,却同样一滴滴地流着泪,然后这些泪水聚合在一起重新流进了浠水里。
夕阳,浠水,发生过的又在发生,有什么在遵循着永恒回归的法则。
也许曾经有一个男孩死在了这里,只是人们不记得是什么年月什么缘由了。
“芽-你~芽?”女孩不断揉搓着芽的裤脚,眼泪簌簌然,神情一片荒凉。
“该怎么办啊?芽要怎么办啊?”叫做芽的女孩抱着黑乎乎的腿坐在那里,浅浅地呢喃。
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会相信你的人。
“你会相信我吗?”
“那你要先来相信我啊”
“好的呀,你等我!”
气喘息息的老女人捻着一根火红色的头发凑到我的鼻尖,直愣愣地盯着我的眼睛,不知道是乞求还是责问,发出一种类似于从冬眠中苏醒的臭老鼠的味道,空洞又充满了狐疑。
“这是星期几啊?小家伙,你得老实告诉我!”
她已经虚弱地睁不开眼睛,眼皮不经意地抬起来也只是半张着,露出星点昏黄模糊的眼白,我甚至觉着她未必看得见我。那两只干枯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摇晃着,那捻在手心的红发却像是烫印上去的,有风吹过,纹丝未动。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用力揉了一下眼睛,竟然还是看不见她的腿和她的脚,这时候,我听到了那种令人惊恐万分又噤若寒蝉的吸气声,就在耳边轻轻漂浮着然后一下子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妖怪啊,你找我做什么啊?”我几乎无法控制地尖叫着。
“嘎嘎”我故意听不懂她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一个妖怪的话的。
“我还是一个孩子可却要老得死掉了,你看看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她微微仰头,一副温柔的神情可丑陋得让人恶心。
我不敢有什么反应,只是突然因为孩子这个字眼不自觉有些动容。
“我从地球的另一端走过来,走了太久了,久得失去了双腿与双脚,变成一个奄奄一息随风消散的老家伙。我只是在问人们一个简单的问题,可是没有一个人给我答案,我已经走不动,我也回不去了。”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些透明了,午后的阳光被一种晦涩的阴翳包裹着,什么也看不分明。渐渐地她的声音变得清脆稚嫩了起来,就像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那样软软蠕蠕的动人。
我依旧缩在自己的壳里,不知道怎样才好。
“小家伙,我什么都不要你的,你只要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会马上走掉!”
“可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啊?”
“因为你要遇见我”
我压根就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早已经不耐烦地很。
“这是星期几啊?”那声音似乎是一种无法拒绝的引诱,我很快意识到这个。
我撇撇嘴凑近她的手心去看那条红发,就像一条细细的红皮蛇似乎还在蠕动着,有什么从她的手心被吸到了那头发上,然后红色变得愈发鲜活。
一瞬间有一种错觉般的觉悟,我见过这个女孩,我也知道发生过的一切,甚至那种感觉重新又发生了一次。
“星-期-五”我嗫嚅地发出这几字,像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
芽什么都没有说,仿若不曾相认那样看着我,然后转身消失不见了。
“这个世界不曾有一个人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