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我想想……”孟音调皮地刻意摆出思索状，“我想想啊……”

韩承恩感觉自己有点乱，跟不上两人的节奏。虽然自认为不是笨人，但是在这两个不正常的非常人面前，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足。这两个人的思维极其跳跃，似乎略过了推理的过程，从起因直接跳到了结果。更让人无力的是，他们俩居然还能融洽交流。

“你别装糊涂。”韩承嗣无情地戳穿了孟音拙劣的掩饰，“也别再用保护病人隐私来搪塞我。”

“我不是搪塞，说的都是实话。”虽然说着辩解的话，但孟音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朋友间的玩笑，“你不会没听说过《伦理学》吧？”

“这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表现为什么是那个样子，仿佛死的是路边的一只蟑螂，而不是他的朋友。”韩承嗣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依然咄咄逼人直视核心，“你说他是冷静呢，还是无情呢？”

“不至于吧哥，老白是看上去没那么悲伤，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么难听。”虽然也觉得有问题，但韩承恩却觉得自己哥哥有些太偏激了，便替白黎安辩解着，“而且他不仅是目击者，还作为小白的代表料理后事来着，所以精力被牵扯也正常。”

韩承嗣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暗自叹息他虽然年岁已不小了，心性还是略显稚嫩。事到如今，自己也好，那个躲在幕后的人也好，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虽然手段略显晦暗，但也不是讲求绅士风度的时候了。孟音此人虽然精细，但多少有些不谙世事，对于许多潜规则不甚看重，所以只要自己逼上一把，多半会把一些隐秘信息坦然相告。

“说实话，对于老白和小白的关系，我基本上不清楚。所以他的反应是否正常我也没法判断，只能自行推断。在我看来，老白的表现也说不上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们两个自小就认识，虽然关系一般，但也勉强称得上是发小。不过，也正因为两人关系一般，所以老白对他的感情肯定也说不上有多深厚，至少比小韩少。

“抛开小白的死亡现场不提，单是小白让他去送花这件事，我们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有什么问题。这里面可能性太多了，多到什么也证明不了。比如可能就是小白临时起意想要找个目击者也说不准。如果企图以此来推断老白有问题，那太偏颇也太牵强了。

“回过头来说老白，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说实话，他绝对不想你认为的那样近乎于是个变态。他是有他的问题，但其实更近乎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如果他想要以此来表现攻击性，那么他的‘特异’不会成为他的助力，而只能拖后腿。”

“那么，到底是什么？”韩承嗣静静听完了孟音的长篇大论，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意图，“既然不是大问题，那么应该也不涉及隐私。”

韩承恩此时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感觉事态的发展正在朝向不可控的崩坏方向极速前进着，而自己作为这辆死亡班车的副驾驶，在驾驶员已经死去的前提下，肯定是第一个粉身碎骨。一瞬间韩承恩有了索性坦白一切的年头，但随即又放弃了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箭已在弦上，既然谋划的人依然身死，那么挽弓的自己势必要完成最后一击。

“共情。”孟音沉思了一阵，决定还是适度透露一些，“却没有同理心。”

“嗯？共情却没有同理心？”韩承嗣皱着眉头问，“这俩不是一个意思吗？”

“大体上一致，但在部分语境中，仔细分别还是有细微的差别存在。”孟音耐心地解释道，“老白的这种情况，你可以理解为，对他人的心理和情绪极其敏感，但却无法做到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也就是说，他可以做到了解，却无法掌握？”韩承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倒是非常有趣。可是为什么说仅仅是一种自保？要知道，这种能力如果操作得当，可是非常恐怖的。”

“结合我之前提到的‘移情’与‘反移情’，你就能得到答案。”

听到孟音的话，韩承嗣和韩承恩都陷入了沉思。只不过一个是在思考白黎安，另一个则是在思考自己。孟音则没有打扰兄弟俩的思考，把三个咖啡杯放到托盘上，默默端了出去。

韩承恩一边偷偷注意着哥哥，一边思索着孟音刚刚的话。在她讲述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说的是自己。但是仔细听来，却又和自己的情况不太相同。关于自己的情况，其实自己都说不上多么清楚，大体上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非要说什么科学上的解释，那么韩承恩肯定是没有的。也许孟音更清楚，但自己因为种种原因从没问过，孟音也从未提过。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孟音端着三杯咖啡回来了。

“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大致是明白了。”韩承嗣接过咖啡杯喝了一口，“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专业角度的解释。”

韩承恩也接过咖啡杯，不过并没喝。他实在是喝不下了，并想对能一整天不停喝咖啡的孟音顶礼膜拜。

“共情的概念，是卡尔·罗杰斯整理并明确的，并将其作为连接心理治疗和人本主义心理学的渠道。共情指的是通过言行、知识、经验等手段与技巧，深入体验并把握他人内心的需求与问题，并将自身的共情传达给对方以解决心理问题的能力。

“但如果共情能力过强，当身边的人陷入负面情绪之中时，往往会觉得自己的情绪比他们还要强烈，似乎已经成为了你的情绪一样。甚至在观看、阅读影视或文学作品时，也总是极富代入感，久久不能从别人的故事和情感中脱离出来。更严重一些，看到他人痛苦时总想伸出援手，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即使别人并没有向你求助。如果没有技巧和途径去排解，那么这种能力很容易会令一个人的精神濒临崩溃。

“然而老白的情况却是，他对于他人的心理和情绪极端敏感，却又完全不被他人的情绪干扰。这种矛盾决定了他强大的自保能力，却也限制了他的能力范畴，仅能用来自保。根据研究，有约20%的人有着异常敏感的大脑，同时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往往在脑岛位置拥有比常人更多的灰质。如果我们现在解剖了老白，估计就能发现更多了。”

说完后，孟音有意无意地瞥了韩承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