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2015-8-26至2015-8-29

《皮囊》2015-8-26至2015-8-29

人生机遇的好于坏,关键在于生命里碰到什么人,只要能对你有所启发,都是明灯。崇达的《皮囊》里,有的是对他人成长中有所启发的人,造就了他步步达成目标的人生;我认识的崇达、看他的书,总有启发,就如生命中多舔一盏明灯。

认识你自己就必须认识你的他人。

在生活中、行动中遭遇的人,认识他们,照亮他们,由此你就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自己是谁。

这就是苏珊*桑塔格所说的人的世界。人必须在人的世界里求取意义。

除非死心,除非让心睡去。怀着死掉的、睡着不起的心,皮囊就仅仅是皮囊。

但男人终究是胆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还不开窍还不知道怕——母亲后来几次这么调侃父亲。

愁眉苦脸的人换成父亲了。在医院的那两天他愁到饭量急剧下降。母亲已经体会到这男人的脆弱。第三天,因为没钱交住院费,母亲被赶出来医院。

“再走几步看看。”这句话母亲自说出第一次后,就开始不断地用它来鼓励她一辈子要依靠的男人。

父亲花了好多钱,雇来石匠,把自己和母亲的名字,编成一幅对联,刻在石门上,雕花刻鸟。他让工匠瞒着母亲,把石门运到工地的时候还特意用红布盖着,知道装上大门宣布落成那刻,父亲把红布一扯,母亲这才看到,她与父亲的名字就这样命名了这座房子。

别人的生活就这么浅浅地敷在上面——这是母亲寻找的与它相处的最好距离。

我知道,其实自己的内心也如同这小镇一样:以发展、以未来、以更美好的名义,内心的各种秩序被太仓促太轻易地重新规划,摧毁,重新建起,然后我再也回不去,无论是现实的小镇,还是内心里以前曾认定的种种美好。

母亲的房子,是母亲从没表达过,也不可能说出口的爱情。

然后,我看见那笑容就这么一点点地在她脸上绽放开,这满是皱纹的脸突然透出羞涩的荣光。我像摸小孩一样,摸摸母亲的头,心里想,这可爱的母亲啊。

我举起杯,心里想着:用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快乐吧,你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然后独自庆幸地想,我的母亲以及正在修建的那座房子。

我知道,即使那房子终究被拆了,即使我有一段时间里买不起北京的房子,但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有家可回。

我投入到似乎都忘记,那终点注定是失败,注定是一场无法承受的剧痛。

但至少,这样的日子下来,家里竟然有点储蓄了。这让我们放松许多,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感觉到,没钱带来的不仅是生活的困顿,还有别人有意无意的疏远和躲避——即使心再好,谁都怕被拖累。

“而这五年,你能冲尽量冲“——这是我们母子的约定。虽然父亲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我不让我远行,但他也接受了我去北京找工作的准备。按照与母亲的约定,这五年我要尽量冲,每年就两三次回家,而且每次回家都是带着工作,常常和父亲打个照面,又匆匆关在房间写文章。

和拥有这种眼镜的人说话,会有疼痛感,会觉得庸俗的玩笑是不能说的,这么薄的问题,在这么厚的目光前,多么羞愧。于是会想掏心掏肺,但掏心掏肺在任何时候都是最累的,通常只要说过一次话,你就不想再和他说第二次了。

我知道过不了几天,风一吹,沙子一埋,这痕迹也会不见的。一切轻薄的,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和世界各地的情况一样,政府似乎只负责理念上的指导,日子却需要一个个人自己去过。

那时候困难是普遍现象,因此困难显得很平常,显得不值一提。

人最怕的是,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不理解母亲在那些庙宇里度过了多少艰难的事情,在我这段记忆中,只是那浑厚的沉香,用用懒懒地攀爬,而圣杯和地板磕碰出的清脆声响,则在其中圆润的滚动。

“除了一开始追求爱情,我没有做娼妓,没有卖毒品,我只是把我觉得美的、对的、我喜欢的。都做成生意,我真没有作孽……”

阿小崇拜这样的哥哥,我觉得他其实是崇拜着香港,正如我们崇拜者黑白电视里游走在高楼大厦里的那些人。

我看着这样的他,越发觉得遥远。我知道他身上流动着一种欲望,一种强烈而可怕的欲望。他马上就要城市起来,马上香港起来。他要像他想象里的香港人那样生活。

我知道他活在一种想象出来的幻想中。我担心他的这种热望,也会把我拖进去。

因为我察觉到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躁动。

从此,即使阿月姨叫我再去帮忙补习,我都借口推了。

我害怕看到老家阿小的这个样子,他会卑微到,让我想起自己身上的卑微。

偌大的城市,充满焦灼感的生活,每次走在地铁拥挤的人群里,我总会觉得自己要被吞噬,觉得人怎么都这么渺小。而在小镇,每个人都那么复杂而有生趣,觉得人才像人。

《天才文展》

因为,他有比这些孩子更高的理想。这是我后来才找到的答案。这答案听上去很虚假,却真实构成了文展身上那种硬铮铮的精神气。

那天之后,我突然很不愿意再和他聊天了。和他说话,就如同和一个人在水里纠缠,你拉着他,想和他一起透口气,他却拉着你要一起往下坠。

我害怕那一天我会憎恨生养我的小镇,会厌恶促成、构成我本身的亲友。

要感谢文展的是,我基本不太想太长远的事情,很多事情想大了会压得自己难受。我只想着做好一点点的事情,然后期待,这么一点点事,或许哪天能积累成一个不错的景观。起码是自己喜欢的景观。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找到了一份记者的工作。我做记者,因为,我觉得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风景,是一个个奇特的人。越大的杂质社有越高的平台,能见到越丰富的人,我被这种爱好引诱着引诱着,一不小心,来到了北京。

《厚朴》

他很用力地打招呼,很用力地介绍自己。看到活得这么用力的人,我总会不舒服,仿佛对方在时时提醒我要思考如何生活。然而,我却喜欢他脸上的笑。一张娃娃脸,脸上似乎还有帮忙种田留下的土色,两个小虎牙,两个酒窝,笑容从心里透出来。

不清楚真实的标准时,越用力就越让人觉得可笑。

表面上我大大咧咧、粗心大意。事实上,我讲每句话的时候,总担心冒犯他人。我总在拼命感知,人们希望听到什么?如何表达到位?说不出的恐惧,恐惧自己成为别人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这么需要让别人喜欢?或许这是求生的本能。

看我怅然若失,他严肃地说:“其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哪个才是我应该坚持的活法,哪个才是真实。”

我相信,他脑子里藏着另外一个世界,很多人脑子里都偷偷藏着很多个世界。

我自己也一直警惕地处理着想象和现实之间的关系:任何不合时宜的想象都是不需要的,因为现实的世界只有一个。

就这样,我和厚朴朝两个方向狂奔,以自己的方式。

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我终于获得了到报社实习的机会,面试是厚朴陪我去的。回来的路上,他没有祝贺,而是摇头晃脑地说:“父亲和我讲过一个故事,是他从美国之一里听到的。一个常青藤毕业生到某世界五百强面试,那企业的董事长问他,‘你大一干嘛了?’学生回答:‘用功读书’。‘大二呢?’‘认真学习。’‘大三呢?’‘模拟现实试图创业。’‘你挥霍过青春吗?’‘没有。’‘你发泄过荷尔蒙吗?’‘没有。’然后那董事长就叫那学生出去,说你还没真的生活过,所以你也不会好好工作,等补完人生的课再回来吧。

我知道他想借此告诉我什么,但这故事一听就真伪可疑,厚朴竟然全盘接受。他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世界。

然而,每次从事故现场采访回来,走进学校,看到这里乌泱泱的人群,努力散发着荷尔蒙、享受和挖掘身体的各种感官是,总会有种强烈的恍惚感。甚至会矫情的想,这么努力追求所谓青春的人,意义在哪儿?

有些人确实一门心思突破一切想抵达所谓的新世界,但转头一看,却发现,他们只知道用老的规则来衡量自己;才发觉,其实他们彻头彻尾地活在旧体系里了。在这个意义上,其实所有人都误解了,厚朴不是能带着大家找到新世界的人,他其实还是活在旧世界的人。不过这一点,或许厚朴也不自知。

虽然我一直看似功利地在努力测算和安排自己的未来,但是骨子里头是那么厌恶这样的计算。

我们刚好形成了有趣的对比,而我们各自都是对自己有误解的人:他以为自己做着摧毁一切规矩的事情,但其实一直活在规矩里。我以为自己战战兢兢地活在规矩里的生活方式,但其实却对规矩有着将其彻底摧毁的欲望。

后来才意识到,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那倦乏的、对一切提不起兴趣、似乎感冒一样的状态,是爱情小说里所谓的心碎。我原本以为,这种矫情的情节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到北京后,我确实感觉自己的判断似乎是对的。北京的确是个彻底的地方。挑战是直接的,梦想是直接的,在这个地方,要做的事情动辄都是“国家级别”,这里的人,谈论的经常是如何改变世界,而这些事情不是谈论完就随风散了,确实有的事情就在实实在在地在发生。

从一家杂志社的试用机会开始,我得到了进入这个城市的机会,或者也可以说,得到被这个城市一口吞没的机会。

然而,我也知道,在北京发生的任何理想和梦想,需要的是扎扎实实,甚至奋不顾身的实践。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更辛苦地攀爬,但可以看到每一步,都确实指向一个个看似庞大但又具体的目标。”

我没能说出口的是:厚朴,或许能真实地抵达这个世界的,能确切地抵达梦想的,不是不顾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热,而是务实、谦卑的、甚至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怜的隐忍。

“他不是假装,他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身上的各种渴求,只是找不到和他热爱的这个世界相处的办法。每个人身上都有太多冲突却又浑然一体的想法,他只是幼稚,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打好这条短信我最终没发出去,因为觉得,也没必要向她解释什么。因为,她也是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我一直想象着厚朴的生活,他已经用那些激烈的方式,把自己抬到那样的心里预期,不可能再低下身,扎到庸常的生活里去了。他不知道,最离奇的理想所需要的建筑材料就是一个个庸常而枯燥的努力。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总觉得这城市格外的小,就是一条主干道,衍生出几条功能迥异的路。然而,当他藏住一个人的时候,就变得格外大。

北京果然像只巨兽,从飞机一落地开始,就有各种触须攀爬而来,把你卷入一个个时间、一个个挑战、一个个故事和一场场悲喜中。这众多事件,这众多悲喜,厚厚地、一层层地包裹着你,让你经常恍惚,觉得似乎除了北京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生活了。

大学四年,毕业工作两年,我一直控制着自己,没学会抽烟,没学会喝酒,没让自己学会发泄情绪的一切极端方式。要确保对自己一切地控制,要确保对某种想象的未来达成,要确保自己能准确地活在通往目标的那个程序里。

然而我要抵达的到底是什么?这样的抵达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自己也完全不清楚。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突然察觉,或许我也是个来北京看病的人。或许,我和厚朴生的是同一种病。

还是藏不住的

海藏不住,也圈不住。对待海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海个人自己去寻找到和它相处的方式。每片海,沉浮着不同的景致,也翻滚着各自的危险。生活也是、人的欲望也是。以前以为节制或者自我用逻辑框住,甚至掩耳盗铃地藏住,是最好的方法,然而,无论如何,它究竟永远在哪里躁动起伏。

我期许自己要活得更真实也更诚实,要更接受甚至喜欢自己身上的每部分,才能更喜欢这世界。我希望自己懂得处理、欣赏各种欲求,各种人性的丑陋和美妙,找到和他们相处的最好方式。我也希望自己能把这一路看到的风景,最终能全部用审美的笔触表达出来。

我一定要找到和每片海相处的距离,找到欣赏它们的最好方式。

生命发出一种紧迫感:我应该看见更多的人。这是对路过生命的所有人最好的尊重,这也是和时间抗衡、试图挽留住每个人唯一可行的努力。还是理解自己最好的方式——路过我们生命的每个人,都参与了我们,并最终构成了我们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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