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西城杀人事件·我杀人了
下部:如下
1
半年前,村里的老张家说是新娶了一个媳妇儿,还是个大学生,这可是一个新鲜事,我作为村里唯一的老师被邀请去了主持婚礼。
可是我去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新郎牵着新娘敬礼拜堂。新娘子被关在土屋里,新郎在外面喝酒,村子里的人都热闹着。我喝多了,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新娘的土屋外,透过玻璃窗子,我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姑娘被绳子给绑着,嘴里塞着一团毛巾,说不出话,身子还在挣扎着。她一扭身看到了我,那水灵灵的眼球里塞满了绝望与无助,我的心脏一下子像是被拴在了一个铅球上,被狠狠地扯了出去。我有种想要进去的冲动,却被老张的婆娘张大嫂看到了,小碎步走过来,拉开我。
我说:“欸,张大嫂,那,那屋里的不是,新娘吗?”
张大嫂悄声附耳:“王老师啊,你不知道,这是我家老头子花了一万块钱买的。大学生呢,长得可水灵了。到时候给我老张家生一个胖嘟嘟的孙子,那我们老张家就圆满了。”
我当时脑子乱哄哄的,只道出了两字“恭喜”“恭喜”。脑子里却想着那双绝望的眼眸,我好像从中看到了懦怯与卑劣的自己。可是,我毕竟是这个村的,老张家还跟我沾亲带故。我能怎么做。
我以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也只是一度以为。
那天,我喝了老多,醉醺醺的,是我记忆里醉的最厉害的一顿。我感觉我心里有一块最柔软最纯洁的地方受到了一次严重的凌辱。我拽着疲软的身体一截一截地从老张家往回走,想着张秃子跟我说的那句:老哥哥啊,我张秃子这辈子逮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儿,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我笑了笑,喝,看着张秃子的秃头,远望着趴在窗户上那一双空洞的眼睛,摆摆手走了。
路上我跌了一跤,摔得不重,满身是泥。
2
张秃子给村里几个村汉和我讲了他的洞房的经历:
那晚,我醉呼呼地推开门,揪开她嘴里的毛巾,她就冲我大喊大叫,妈的,老子花了一万娶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婆娘,哪有婆娘冲汉子喊的道理。你们猜怎么着,我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这叫什么,这叫立威!我张秃子告诉你们,做老公的第一件事不是脱裤子干那事儿,而是先树立自己在家里的绝对地位,让婆娘给你跪,她就跪;让她哭,她就哭;让她笑,她就笑;让她脱了裤子,她就得脱,不能有半句废话。哈哈哈哈。你们这些野汉子们可得学着点。(快说那晚,别瞎鸡巴扯那些没用的。)哎呀,没想到这大学生妞还挺犟的,愣是不从,我掴了她几巴掌,还是不从,你们不知道啊,那小腿夹着可紧了,我这死活都掰不开啊。我心想着,那要么今晚就算了吧。先饿她娘的两天,看她还有力气夹紧她那小腿。看她还有脾气。看她还敢不从。(看看,张秃子,你怂了吧。)怂你妈逼!你们没见老子那雄伟不屈的样子,老子一巴掌按倒她,另一只手就扒她的裤子,那小娘们儿居然扭过头来咬我。我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又用手把她的内裤给扒了。你们知道这大学生的内裤是什么颜色吗?哎呦,露着洞的白的格子的那种,哎呦,我张秃子活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过。(你懂什么啊,那叫蕾丝。)噢噢,蕾丝蕾丝,管它娘的什么玩意,就是那种让老子一看就硬了的内裤,哎呦,真是,我是越看越爱。忍不住了,老子就给射了。(怂货,怂货,瞅你那样就不行。)瞎鸡巴嚷嚷。老子第二春,瞬间就回,可是这娘们又哭又闹,绑手的绳子也挣开了,看给她劲儿大的。哎呦,就别提了,我爹和我娘这时候就进来了,冲过来,摁住我媳妇儿,老两口,一人一条胳膊一条腿,按住我媳妇儿,我媳妇儿撅起头又要咬我,我猛地一巴掌扇过去,突然,她就没动静了,也不折腾了,小眼泪流着,嘴里念叨着:禽兽,禽兽。对,老子就是一个禽兽,今儿我就做一回禽兽,爹娘不放心没放手,老子挺起钢枪就捅了进去。(秃子你羞不羞啊,当你爹娘面都能肏。)老子有什么不能的,老子花了一万买的媳妇儿,洞房的时候不给肏,来不了软的,就得来硬的,还管他娘的羞不羞。反正把那娘们给办踏实了。
3
我在学校门口走出来,看见了十几个以张秃子为首的村民扛着锄头和铁锹,嘴里吆喝着,很生气的样子,再定睛一看,发现前面追的是女大学生。她穿着一身鲜艳的大红衣服,在黄土地上分外扎眼。我看着她跑着的大步,想象着她惊恐而又害怕的呼吸的节奏,她的表情现在一定是狰狞的。
张秃子的吼声响彻整个山区,“抓——住——她——”。
我的心揪住了,我心里喊着:快跑,快跑,再快点。可是我分明知道她逃跑的方向不对,想要出这个僻远的村子只有一条路,穿过正西的小林子,绕到外面的马路上,然后等外面过往的车辆接走。这只是逃生的线路,村子里的人要是想正常地外出,就只有西南角的一条泥泞的小路,但那儿一般都有人把守,超那个方向逃跑,基本无望。
小学的位置在半山腰,可以俯瞰村子里的往来人事。尤其是在现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蹲坐在学校门口的土石上,望着晕染的彩霞与大团大团的浮云,贴在青山之上,是一幅绝妙的风景。可是,我现在欣赏风景的心情和逃命的女大学生别无二致。
我在祈祷,只能祈祷。
第二天,张秃子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这次不再是他爹娘怎么帮忙摁住他媳妇让他肏的故事,而是怎么教训他那想逃跑的新媳妇儿的故事。
我没兴趣听,可是周围的野汉子们很有兴致,拉住我,说:“你没看,这张秃子教训婆娘可真有两手,那几巴掌呼的他那媳妇儿嘴角立马就冒出了血,我看着他那婆娘再也不敢跑了。”张秃子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说:“岂止是两巴掌。我告诉你们女人最怕什么,就是奶子啊,老子像扭螺丝一样扭那娘们儿,让她给老子跑。老子花了一万,让你跑了,还了得。老子还指望她给我生孩子呢。”一个流口水的野汉子凑过去说:“秃子,你要是不行,就让我试一次呗,哎呦,你掐你媳妇儿的时候,我看她那奶子可凸了。我看咱这村子里没一家的姑娘能比的上你的媳妇儿的。”张秃子说:“那当然,你他娘要是舍得花他娘的一万,也能买到这么水灵的媳妇儿,这可是稀罕的大学生。”
我冷冰冰的接过一句话:“秃子,你他娘的找谁买的这媳妇儿啊?”
张秃子冲我挤眉弄眼,悄声说:“哥啊,你也想做这买卖啊,想媳妇儿了啊,早就让你娶了,隔壁村的王老二家的闺女不是看对你了吗,你就要了呗。”
“滚。”
4
我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她怀孕的时候,张秃子又嘚瑟地请了一些亲朋来庆祝喝酒。
我带了两本书,那是我年轻时托外面的人带回来的两本书,一本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一本是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这是我最珍爱的两本书,可是,一直没看懂,毕竟我只上过初中。但是我想,也许她上过大学,能读得懂。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接过书的时候的表情,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一脸冷漠。张秃子走进来,从她手里接过书,瞅了两眼,“看什么狗屁书啊,臭娘们。”张秃子习以为常地伸出手在他媳妇儿的奶子上捏了一把,她没有躲,只是看着我,满眼憎恨和愤怒,和她第一次看我时的绝望和无助完全不同。
我第一次感觉到,四个月的时间和环境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以为她已经适应了这儿的生活,适应了那可以当着外人的面随意捏自己乳房的粗鲁的汉子做自己的老公,适应了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同学没有父母没有希望的日子。我感到了一股不寒而栗的阴冷。
庆祝怀孕的酒席里依然有鸡有鱼有酒有肉。那晚,三桌酒席,又吃嗨了。
我又喝大了。
我走到她的土屋外,看着她,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滚”。
我没动。
她拿起炕上的书,对着我,撕了封面,又撕了背后的封皮,再把书从中间狠狠地扯开,散落的书纸堆放在一旁。
我点了根烟,要走,她又说了第二句:“别走。”
我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救我。”
她的眼神里冷漠在一点点消解,绝望的情绪慢慢升起来,她猛地哭出了声,哭得很厉害。在张秃子闻声而来之前,我留下一句话,掐灭了烟。
“就是死,我也要救你。”
5
她的第四次逃亡是我策划的。
逃亡的方向是西南角,就是村子里和外面的正常的通道。我的计划是让他藏在村子的王老六家的搬运柴火的马车里,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等到马车拉出去的时候,就钻出来,跑到人多的地方,报警。
那天上午,我特意到王老六家里陪他喝酒,王老六爱喝却喝不了多少,我拎了一瓶二锅头,带着一碗盐豆就去找他了。
她那边也在行动着,我告诉她,你想办法出来,去村西的王老六家,躲在她的干草柴火里,我让王老六喝点烧酒,他那个大马虎只要喝点儿就懵了,顾不上车里的事儿了。
计划很粗糙,但是这是我一个初中生稍微认得几个字可以教教孩子们算术和语文的山村老师所能想到的还算比较恰当的办法。可是我没有意识到老张那个老鬼根本不会让他怀孕的儿媳妇走出离家二十米的地方。
那天,王老六没搂住喝多了,醉在炕上不省人事。糟了,趁着她没来,我要赶紧跑去告诉她,今儿时机不成熟,要等下次王老六送柴再逃。可是当我急匆匆地跑到老张家的时候,老张家一切正常,她坐在炕上,织毛衣,一言不发,右脸颊红红的,像是刚被人打过。
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张秃子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洞察了我要拐走他老婆的计划。
王老六送柴的时候再不加干草了,全换成了枯树枝,根本不能藏人。我曾看见王老六和张秃子在一起喝过酒,我知道,这条路已经不可能走得通了。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从正西的林子跑出去,去赌,赌有一辆车经过,载我们出去,再也不回这个地方。
6
沉寂了一个多月,我正常的上课,看夕阳,去地里干活,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有一天,张秃子找我喝酒,我想了一下就去了。
张秃子笑嘻嘻地说:“哥啊,怎么好久不来看我啊?”
我说:“学校有事,忙。”
张秃子说:“破三间房的学校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也真是的,不是看不起弟弟我了吧。哥啊,有空你要常来嘛。”
我说:“哦,有时间的。”
张秃子给我倒上酒,说:“哥啊,我娘说了,怀孕的女人啊总是愁眉不展的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我知道我这媳妇儿是有文化的,咱们村里也就你有文化,你有时间呢就过来串串门,和我媳妇儿说说话,劝劝她,我虽然是个秃瓢,能干活养家的力气可是大大的有,她要给我生个小子,我不会亏待她的。让她笑一笑,别老阴着脸,对孩子不好。”
我说:“哦,哥知道了,有空就和她聊聊。”
一次午后,趁着他家男人都去下地了。我到了老张家,张大嫂在院子里洗衣服。
“来了啊。”
“嗯,我和秃子媳妇告诉告诉。”
“赶紧去,这两天正发脾气呢,秃儿子要打她,我不让,怀孕的女人娇嫩着呢,等孩子出生了再立威也不迟。”
我点了支烟进去了。
她看着我,说:“你来了。”
我坐在炕上。
她突然就开始像疯子一样打我,我急忙堵住她的嘴,我怕她喊出来把张大嫂给招进来,那就麻烦了。可她突然咬了上来,咬住我的脖子上的肉,死活都不放开。我使劲推她的脑袋,她还是紧咬着不放。我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咬着咬着,她突然松口了,看着我,眼睛里灌满了泪珠子,扇自己耳光,砰,一巴掌!砰,又一巴掌!
“你干什么?”我压低嗓子扯住她的手。
“你不是说要救我?”
她一脸倔强地看着我,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个月,不是不救,而是想不出好的办法。今天老张家的男人都出去收玉米,只有张大嫂在,倒是一个机会,可是张大嫂是不可能让我带着她儿媳妇离开的。我陷入了沉思。
她突然拉过我的手,塞进了她的胸口里,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触摸到了那团软绵绵的东西,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你是不是要了我,才肯救我?”
“我不是那意思就。”我把手抽了出去,看着她满是眼泪和委屈的脸,我知道,我答应过的那些事,哪怕是自己四,或者让别人死,都得做到。
张大嫂拽着我的腿不放开,我用秤砣砸死了她。
村民看到逃跑的她,追了出来,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知道逼近了村西的小丛林。
第二天,她被打流产失血过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