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毕业季,漫长暑假前,照例要聚一聚。兰姐是东北人,热情好客,刚买的房子成了最佳据点。大家一边帮忙做菜摆餐具搬椅子,一边吐槽期末考的煎熬。兰姐端出最后一道菜,全体人入座,却发现空了一个位置,相顾环视,还是上次新年聚会那些人,唯独,少了大志。
我一共见过大志三次,不知道他多大年龄,学什么专业,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来美国得到的第一个忠告是:尊重他人隐私。换句大白话:跟你无关的事,少打听。但我知道,大志,是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
第一次见大志
美国大选前,星巴克聚会。聊起大选,统一看法是:男小丑,女狐狸,但希拉里必胜,美国将迎来第一个女总统。大志是唯一不同声音:我看好川普!希拉里就是个政客,川普不一样,他竞选是为了梦想,他想改变美国,梦想懂吗?他的论调遭到了嘲笑:选总统靠梦想,那你能当选宇宙霸主。大志站起来,声调高了八度:人要是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敢不敢打赌,一人出十块放我这,等结果出来,赢的人拿走。大家哄笑着,你这小子,万一携款私逃了呢,想赌还不简单?上网买川普赢啊,据说现在一赔一百五呢。
第二次见大志
美国大选后,DMV(美国车管所)。热心前辈带着菜鸟们去报名,介绍如何笔试,路考;去哪买车,怎么买?这时候听到有人说,大志,你怎么来了?请客,这小子押川普,肯定赢了不少。他一脸得意:我陪朋友来卖车,怎么样,看看我这判断力,告诉你们,美国总统算什么?有梦想的人能赢得全世界!有人问:那你上次赢了多少啊?大志惺惺:别提了,我上网一看还挺麻烦,就没买。他又说:那是投机取巧,我现在准备建个二手车交易平台,你们以后买车卖车联系我。
第三次见大志
新年,兰姐家聚会。东南西北的家乡菜凑一桌,边喝酒边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琳达,她选真心话,上一轮挨整的马克不好意思问女孩子尴尬问题,想了半天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一片嘘声,说马克太酸了。
琳达端着酒杯愣了愣,轻声说:我的梦想是能拿到工作签证留在美国,不为别的,就为了跟我妈证明,我不比别人家孩子差。
说完她一口把酒干了,眼圈儿有点红。我们都知道,琳达的妈妈早年离异,对她期望很高,天天拿她跟别人家孩子比较,希望她能留在美国工作,自己脸上有光。
马克没想到碰了别人痛处,赶紧开解:你比我强多了,我的梦想就是能多打一份工,赶紧攒钱把我的破驴换了。马克的家境一般,除了上课就是打工。提起他那三次打火两次不着,后视镜用透明胶带粘住的破驴,大家笑了。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梦想是爸妈能同意我回国。”阿飞是被父母逼出国的,房子身份都帮他搞定,可他一门心思想回去,因为国内女友还在等他。
兰姐年龄最大,她说,梦想属于年轻人,我就希望下个月能顺利考过路考,方便买菜,再不过还得重新笔试!
在这片陌生的国土上,年轻人很少说梦想。也许是因为背负了太多家人的期待和骄傲,说梦想太沉重。也许是因为有人拼命想留下,有人拼命想离开,说梦想天差地别;也许是因为太多现实生活的琐碎压着,说梦想太飘渺。
大志站起来: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你的梦想呢?那二手车平台怎么样了?
大志侃侃而谈:二手车太小,梦想要大。我准备注册公司,代购的来做跨境电商,做家教的连线美国夏令营,学医的联系土豪来美国看病,网站App一起上,名字都想好了:中美直通车。
大家哄笑鼓掌:哎呀,志哥,大老板啊,以后跟你混了。琳达,你不用发愁工作了,马克,你也不用到处打工了……
热闹和嬉笑像烟火一样,绽放,散去,寂静。
随后的时间大家各忙各的,偶尔碰面。要不是这次,没人发现大志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了。
马克说:大志没来,可能闯世界开公司去了吧?在他眼里,我们都是没有梦想的咸鱼。
琳达看着他甜甜一笑:你知道咸鱼和活鱼有什么区别吗?
咸鱼没有梦想?
笨蛋!咸鱼在油锅上也可以梦想游回大海,最大的区别是:咸鱼不会动!
哈哈……
兰姐见大家光说话不动筷,有点不满:咸鱼有什么好吃,快来尝尝我今天清蒸的石斑,特新鲜,凉了不好吃。
期末考期间天天汉堡三明治,大家早就垂涎欲滴,开启饿狼抢食状态。环视四周,新年聚餐好像就在昨天,大家聊着各自梦想,日子一天天过去,琳达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了工作,马克换了台不那么破的驴天天接送,阿飞和女朋友还是分手了,兰姐终于考出了驾照。
可是大志呢?他去了哪里?他的梦想怎么样了?没有人知道。
但愿你已经游向了远方,而不是被生活的大浪卷入海底,成为一条随波逐流,只有梦想的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