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坐。
你也是要往北边的冰原去吧,你不需要回答,我们都对此心照不宣
你问的是一个很老的故事,你最好是喝点水,一边休息一边听,免得这故事太干,噎得人难受。
你是从南方来的吗?啊,是啊,想必那里现在是一片花海吧,不过,我想你既然愿意往北走,多半是有自己的目的。
过了这天峡湾,地形就会开阔起来的,这点你不用担心,此地就已经是这峡谷最窄的地方了。
啊,是的,我老糊涂了,话多,现在还是讲讲你问的那件事吧。
我是个没用的废柴,至少在南方是这样。
当时我从家乡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北风,南方的树叶凋落,河水冻结,那是所有人见过最严重的一次冷风,从北往南,三千里,再也没有停过,现在南方也颗粒无收吧,嗯,是了,不然你也不会去北方吧?
唯一的出路是往北走,去那传说中的仙乡,传说里,世界在一座大山上,南方是山脚,北方是山顶,山顶有一个大洞通往山体内部,那里四季如春啊,这些事情,你都听过了,不然你也不会往北走,我和你一样,至少曾经一样,都追寻着那个地方。
我自然失败了,我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成功,几乎没有人回来过,我们都相信着,不是他们不愿意回来,而是温暖如春的山体内部和极寒的山顶让他们无心离开,这也不是痴心妄想,小伙子,你知道吗,天峡湾往北是没有尸体的,所有没回来的人,他们,至少我们愿意相信,他们去了仙乡。
当然,我失败了,我跨过了天峡湾,那里的冷风如同刀剑一般刺骨,我在雪地里行走了十天十夜,也迷路了十天十夜,我以为我要死了,不过我最终回到了天峡湾,我想这是神的旨意吧,我也许只能在这里待着,抓点鱼吃,我没有再次去挑战仙乡的勇气了。
耐心,年轻人,我正要开始讲你想听的东西呢。
我就这么在天峡湾边住了十四年,目送着一个一个的冒险者在此修正,再义无反顾的北上…这几年人越来越少了,我想,兴许南方的活人都在一直往南走了吧…也有人想和我一起待着,然而他们最终都仿佛着魔一般,还是要往北走,怎么也拦不住…
那一天,一对姐弟来到了我的小屋,他们皮肤竣黑,脸颊泛着红晕,姐姐很开朗健康,弟弟显得有些文弱,怯生生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南方的黄金海岸,那曾经是个好地方啊,他们告诉我,北风已经刮到那里了,他们的族人都选择向南逃离,而他们二人选择去寻找仙乡…
我知道他们是拦不住的,于是简单准备了点吃食,又在自己的菜园--是的,天峡湾的背风处勉强可以种点菜--给他们准备了点干粮,几天之后,又和他们挥别…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对他们印象深刻?
是的,那女孩很健谈,我一个老人居住在此不免寂寞,实际上在见到你前我已经三年没和人说过话了…我和她很聊的来,她叫我爷爷,哈哈,我只是被北风吹的沧桑罢了…啊,不过这个并非关键原因…因为那姐姐请我为她的弟弟做了命环…
哦,没错,别惊讶,年轻人,命环不是什么高深的魔法,你如果像我一样一个人独处这么久,这种基础的魔法也是能领悟的,我知道你们已经没有什么魔法师了,可惜啊,不过对于出生在温和时代的我命环不是什么高级的魔法…一个很简单但有威力的魔咒…替人消灾…她告诉我,她弟弟的心脏遭受诅咒已久,她担心他会死于旅途的冰雪之中,而她自己的牺牲却是无关紧要,是的,年轻人,我当时也不这么认为,然而我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孩子,她当时已经患有不治之症…血诅咒…这对于一个如此乐观的年轻人是如此不可想象…
于是那天晚上我做了那个咒语,我是个懒惰的人,起的很晚,第二天清早,等我醒来时,他们二人便已经离开,给我留下了一床干净的棉被--他们可是要去北方啊,还把我的小屋打扫的干干净净…
后来的故事你大概也了解了?
我还是再讲一遍吧,谅解我这个老头子话多。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那几年的流浪者还是很多的,我几乎要忘记这两位姐弟了…不过那天暴风雪里,有人叩响了我的门,我很吃惊,回来的是姐姐…
但她看起来并不狼狈,还是一样的开朗健康…孩子,我当然知道这不对劲,但是最终我了解到的事情还是让我的内心颤抖…
首先,我要告诉你,孩子,仙乡是存在的。
但是北方可不仅有温暖的仙乡,还有暴雪,野兽,魔鬼和一些超出我们理解能力的东西,它们无处不在。
他们的旅程一开始很顺利,很快就进入了冰原深处,然而,他们很快就遇到了暴风雪,那可是北方的暴风雪,能够将一切吞噬在滚滚的白色浪潮之中的暴风雪。
他们的手脚已经冻成了青黑色,衣服已经湿透了,他们知道不能再在原地待下去,于是决定顶着风雪,向仙乡前进。
姐姐告诉我,他们来到了冰原的尽头,那里耸立着的是一堵不知道有多高的石头墙,温暖的气息从上面传来。
那里就是仙乡,只要能攀上石壁,就能到达。
但是那石壁上,石壁下,满是被冻成冰雕的人,他们层层叠叠,形成了石壁的外墙,扭曲着,挤压着,保留着生前最后的痛苦形态,而他们不是被冰凌钉死,便是直接被冻死在了攀登的岩壁上。
于是他们开始攀登。
不知道过了多久,弟弟累了,于是他们依靠在满满的冰雕上休息,互相鼓励着,准备继续攀登。
这时,冰雕松动了,上方的冰雕如同一个巨大的石球,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击力砸向了姐姐,他们避无可避,一旦被那尸首和冰雪的混合物砸中,就会被裹挟其中,死亡,然后成为另一具冰雕,静静的悬挂在这石壁上。
姐姐当然愿意挡下这一死,然而弟弟推开了她,试图拯救她,用自己羸弱的身体挡住了那冰球,和它一起滚落深谷。
这时,命环生效,姐姐缓缓松开手臂,向下坠落。
我清楚你的疑惑,但最后回来的的确是姐姐。
姐姐替弟弟死了,弟弟怔怔地看着她的尸体,他痛哭,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温暖那一具冰雕,但是于事无补。
我想,他此生从未离开过姐姐的照顾吧。
他疯了,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姐姐,不断告诉自己,姐姐没死,我们一定能到达仙乡…一次次的努力,不断的自言自语,他已经分不清楚他是他,还是他姐姐。
于是最终,他回来了,穿着姐姐的衣服,说话做事和姐姐一模一样,我看到的是一个长高了的,有喉结的,声音低沉沙哑的姐姐…
他和我住了半年,大部分时候都和那个女孩子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似乎完全不记得有一个弟弟,是他自己这件事情,他身体坏的很快,不久之后,便卧病在床,不久之后,便死了。
他死前一直在哭啊,一直在喊着姐姐的名字。
我把他埋在了那棵树下,呐,年轻人,就是你看到的哪棵。
好了,故事也讲的差不多了,明天你要去北边了?祝你好运吧,这根登山杖你拿着,这是那棵树的树枝做的。
如果你真的能去到仙乡,请把它插在仙乡吧,哪里都行,让他和他姐姐看一眼仙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