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树,静静地生长在乌蒙山上,静看浮世清欢,细数沧海轮换,唏嘘岁月变迁。
我成了树中长者。
与我相见的世人无不称奇,感慨万千。
“这香樟树该有上百年吧?”
“如此粗壮,几百年不止!”
我默默听着人们发自肺腑的称赞,明白被世人念叨是福也是劫,便于知天命中待天命,坦然的面对劫至的无奈。
一日,来了几位风雅权贵,他们说我能防蛀熏香,献媚邀宠的达鲁花赤欲将我伐了造成家具送之。
我静静听着,满心平静接受我的归宿。其中身着盘锦紫袍的权贵说,“一树成林,实乃不易,更当福荫百姓,裕境育人。”
于是,我被奉为上宾,从此,专人侍奉,日暮浇灌,享受着权贵给的一语之恩。
从此,闲人雅士、达官显贵、情郎阿妹无不到我的枝叶下乘凉避雨、侃谈诉说,道尽天下国事、家事、情事、闲事、琐事。
从中,我知道救我于天劫的“恩人”是随滇王忽哥赤巡游途经乌蒙的京中贵胄,听说已经回京了。
我默默盼着恩人能到来见上一面,仅是见一面。
一年、十年、百年,然而,紫袍贵人从未出现,只从行人口中偶尔得到只字片语,知悉:权显世家,终归宦海沉浮、辗转迁移、改朝换代、屯兵西夷、田园归隐……
于是,我心中有了执念,这份执念是什么,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白驹过隙,物换星移,十二甲子又三十年,我大限至,被连根拔起。
身躯被分崩离析,难逃熏衣防虫的宿命,也算福泽众生。
我的根盘歪斜在地,日晒雨淋,直至一商贾的到来。
他说:你现于这五浊恶世,见惯世间百态,生老病死,我欲请巧匠刻琢雕饰,成一形,便唤你“五浑”。
五浑,即众生、见、烦恼、命、劫。
欲成五浑,先历劫浊、此也是命浊。
每日钻雕割切,千刀万凿,默默承受皮沫肉屑漫天飞舞,无能为力。
此番疼痛,无声无语。
三年后,来人络绎不绝,皆来商贾家观看五浑,在我面前品茗畅语,我仅从他们的口中知晓自己的样子:若浮于云端、长眉大肚、笑口眯眼、怀抱拐杖、杖挂葫芦…
有人说,“此茶几若有个袋子,便是布袋和尚。”
商贾说:“这世间的人多数身心污染,污染到极致了,以致失去伦常道义,忘记因果循环,称众生浊,为什么会如此呢?原因啊,是因为见浊,即看错想错,然后就生了欲悭、贪痴、争讼、献媚、虚假狂妄等烦恼浊。想得多了,做得也多了,一劳力伤财,二有损阴德,这身体啊受不住,可能加快了生老病死的速度,到最后,人人想长寿,人人难逃命浊,回首一生谁不是在劫难逃?谁能逃开劫浊?
而我本心制这五浑,只为时刻警惕自身切勿心钝。正所谓一叶樟木通九天,五浑现世明我眼。
这原有一口袋在右手,被我两斧头劈了,在这世行走,富贵浮云,唯有相扶相持如同拐杖,开怀大笑容人难容成大肚才有福禄在怀头,要口袋何用?此五浑不受清香不受礼,不是和尚不是佛!”
我如醍醐灌顶,豁然醒悟。
缘起缘灭、缘灭缘起,福荫福报、福报福荫…
他竟是紫袍贵人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