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宋头是个买菜的，在自己家的泡沐盒子里种菜，然后去卖。

老宋头又不是买菜的，因为他只是借买菜讹钱。

别的老头是碰瓷讹钱，他不干这事儿，因为太危险，搞不好真把自己搭进去。

老宋头一直冥思苦想一个万全的方法碰瓷，未果。一向不太灵光的脑子被孙女看动画片碰灵光了。

于是，老宋头开始买菜。

说是买菜，其实也就是地上凄凄惨惨的几堆又黄又小的菜堆，买了一天也没人要。

老宋头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旁边用雪白泡沐盒装起来、色彩鲜艳的小葫芦，每个小葫芦都被爱画画的孙女涂上了漂亮的颜料，显得五彩缤纷。他还特意用强力胶在葫芦上粘了两片小葫芦叶，跟动画片《葫芦娃》里的葫芦一模一样。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音箱，音质不好，但动感的《金刚葫芦娃》的歌曲还是吸引了很多的小朋友去伸手。

“不买别摸！”老宋头警告着那些好奇的孩子。

可喜欢葫芦娃的孩子们都惊奇地看着七彩葫芦，好似真的看到动画片里的葫芦娃来到身边。

虽然身旁的大人和老宋头一再警告，还是忍不住偷偷去摸。

“你看，你看，叫你别摸，现在摸坏了吧？”老宋头熟练地抓住一个孩子的手，拿过他手里的红葫芦，手指暗暗用力，把自己事先用刀片割过的裂缝拉大，然后指着中间最细的葫芦腰上的一条裂缝说。

孩子身旁的妈妈很惊讶：“就这么碰了一下就坏了？”

老宋头认真地科普：“这是刚接出来的葫芦，不然怎么这么小？嫩着呢！您看怎么办吧！”

妈妈无所谓地说：“多少钱？”

“50。”老宋头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就这么一个小葫芦50，抢钱呢？”妈妈惊呼。

“这是绿色、无污染的玩具，50贵吗？不想买就别摸，谁让孩子那么没教养？”老宋头一副鄙夷的样子。

为了让人掏钱，他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激怒别人。

这些人一愤怒失控，就开始口不择言，说完又觉得丢脸，然后就甩了钱了事。

果然，家长一听老宋头说自己家孩子没教养，一下子就怒了，指着老宋头骂了一句脏话。

骂完马上觉得丢人了，急忙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有很多人围观，丢下50元，拖着孩子就走了，葫芦也没要。

何苦呢？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老宋头给这些读书人的评价。

二

开张大利的老宋头显得很高兴，把五十块钱叠好，放在了贴身口袋。

希望今天还碰到几个这样的傻瓜。

可他失望了。

第二天，老宋头照样出来做生意。

“金刚葫芦娃！”一声小孩子的惊呼，一双小手就伸到了彩葫芦上。

开张了，老宋头抬头一看，很是惊疑。

因为，就是昨天那对母子。

可是看她们的表情却是第一次来老宋头的小摊，难道忘了？

老宋头娴熟地用同样地方法又讹了妈妈50元。

第三天，那对母子又来了，孩子还是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妈妈还是一副完全遗忘的样子。

老宋头大胆猜测，这对母子难道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什么事情转天就忘？

如果是这样可太好了，要发财了。

老宋头熟门熟路地又讹了妈妈50元。

摸摸贴身口袋里有点厚度的50元，老宋头浮想翩翩地把这笔意外之财计入了每日固定收入，算计着每月有多少，每年又有多少。

可慢慢地老宋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让他对这笔钱收得有些心颤。

一是，老宋头发现那孩子每天都和自己地孙女穿一样的衣服，虽然四、五岁的男孩有时穿点比较中性的衣服没什么，但穿女孩衣服的还是很少。

再说，就算妈妈怪癖，把男孩打扮成女孩，每天都和自己的孙女撞衫，也未免太巧了。

二是，老宋头最近总是闻到自己身上一股臭味，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没洗澡，可是洗了澡以后，发现还是很臭，那种臭味越来越浓，他形容不好是种什么味。

直到有一天，他家猫拖回一直死老鼠，不知怎么又没吃，放在沙发下腐烂发臭，老宋头闻到死老鼠的味道后，才知道他身上那股臭味是肉腐烂的味道。

他很恐慌，难道自己腐烂了？可是自己明明看着好好的啊！

最后，他脱下自己所有的衣服，摆出自己所有随身带着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检查，发现是他讹的那对母子的钱，有浓烈的腐臭味。

把钱扔掉是舍不得的，于是，老宋头喷香水、太阳曝晒，可臭味依旧越来越浓。

老宋头不敢再把钱放在胸口了，藏在了一个盒子里。

可离开钱的老宋头还是觉得自己身上依然腐臭，就是找不到来源。

三是，那个每天像演电影剧本一样重复上演被讹的妈妈，在老宋头被腐臭吓得不敢讹钱后，自己主动把50元钱递到老宋头面前：“讹的钱，用得还好吧？”

老宋头吓得身体一哆嗦，抬头看着那位妈妈，发现妈妈面无表情，直盯盯地看着他。

老宋头突然感觉很恐怖，麻利地收拾东西，开着电动车落荒而逃。

三

老宋头已经一个星期没出去做生意了，说实话，他害怕那对母子。

钱留着也没花，因为太臭了。

他自己天天搓澡，恨不得把皮都搓下来，还是臭味依旧。

弄得家里人怨声载道，都嫌弃老宋头。

更让他心惊胆颤的是，他的孙女越来越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神也是直盯盯的，就是不说话。

有次，老宋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主动问孙女：“小丫，这么看着爷爷干啥？”

孙女抬起头，依然面无表情，直盯盯地看着他：“讹的钱，用得还好吧？”

一句话，把老宋头吓得魂飞魄散，他怀疑孙女被鬼魂附体了。

被吓得身心俱疲的老宋头开始反思自己，觉得这是自己不善的报应，也许他的身体里面已经腐烂了，只是外面还是一副完好的样子。

随着老宋头的怀疑，他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哪哪都不对劲。

不是腰酸，就是腿疼，不是头晕，就是脑涨。

老宋头觉得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开始相信因果报应。

老宋头觉得再这样腐烂下去，自己会成为一具活死尸。

只要想到这个，老宋头就觉得头皮发麻。第一次，他对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惧。

两个星期后，经历了剧烈思想斗争的老宋头又出去买菜了，这一次，是真的买菜。

他的菜新鲜、便宜、份量足，所以每天都能卖空。

老宋头想做点善事，来积点善德。

一天晚上，老宋头自己被自己臭得睡不着，起来打算去厨房喝口水。

朦胧中，他看到一个黑影一闪，有贼？

老宋头一下惊醒了，蹑手蹑脚向黑影出现地房间走去，让他看到了五味陈杂的一幕。

他那九岁地小孙女，来到老宋头晒钱的地方，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瓶盖，又拿出一把小刷子，沾了点瓶子里的水涂在钱上。

随着孙女涂得越多，那股浓烈的腐臭味越来越浓。

老宋头很生气，这么糟蹋他的钱，他大喝一声：“小丫，干什么呢？”

孙女惊恐地回头，同时把手中的瓶子藏到了背后。

在老宋头一再的逼问下，孙女才道出原因。

原来，老宋头行骗，还要孙女帮他涂色，孙女一直觉得很丢人，但又没办法说服固执的、一心钻到钱眼里的爷爷，只好跟同学诉苦。

后来，同学说他认识一个人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需要购买一个东西，有点贵。

孙女一心想让爷爷不再做这些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的事，很痛快就答应了。

孙女趁爷爷不注意，偷了老宋头藏起来的积蓄，她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是满满一个布袋子。

用这些钱换了一瓶奇怪的水，让她偷偷涂在老宋头的钱和一衣服上。

四

知道缘由的老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他感叹，昧心钱果然是留不住。他讹了别人而攒下的钱，转手就经过孙女的手被被人骗了。

这样也好，还是挣点心安理得的钱吧。

奇怪的是，自从老宋头不再讹人后，他再也没见过那对母子，他问周围的人，周围的人都说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一对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