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年纪

我今年大三末,很快就是大四产成品,周围人似乎都患上了焦躁忙碌症,大多时候一脸神色庄重,像朝圣般进入自习室,一屁股坐下就是一上午,有甚者一天也不再话下,晚上在浓浓夜色里疲倦地边打电话边走回宿舍,是的,只有走路的时候随意使用手机,内心才不会产生浪费时间的愧疚感。

他们匆匆忙忙地,在向自己的方向努力,努力毕业了不会失业;努力赶着别人的步伐,生怕一不小心,别人就比自己多考了一个证;努力假装自己也是繁忙的,有奔头的,才不至于心虚和惶恐。

还有一类,像我的好友小A,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焦躁和忙碌。

小A最近特别背,是喝口凉水也会塞牙缝的那种,她这样告诉我的。

那时候,她刚刚哭过不久,在宿舍上铺的帷帐里,憋闷而狭窄的空间,她还不敢哭出声,因为已经深夜11点半,有两个下下周要考证的舍友还在开着台灯学习。她吸溜着鼻涕,呼吸中有抑制不了的浓浓哭腔,盯着电脑一直在发瓷。

我在和她一边的床铺上看书,不时地撇一眼,喉头有种堵塞的感觉,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那种感觉叫兔死狐悲。

叮咚,一声手机提示音,小A用手抹开了眼泪,去拿手机,然后看向了我。

我望着她笑笑指了指门口,她似乎有点犹豫和不好意思,我向她做口型“我们聊聊天”,估计是我故作夸张和轻松的慢动作太有喜感,她竟然微微笑了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俩前后爬下了床,临出门时候我还顺手带了两罐啤酒,上次宿舍聚会吃火锅时候剩下的,是多久以前来着,自从琐碎事情变多后,宿舍从每月固定生理期时候的小吵小闹已演变成撕逼式的大吵,冷战,到现在相看两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小时候,吵过后下次见面还是好朋友,又屁颠屁颠一起玩去了。

实在是想不起,我决定一会出去先看看保质日期。

幽长楼道在昏黄的灯映照下,一片亮一片暗,微微凉风吹过,有种安抚人心的味道。我朦胧中又想起大二的夏夜,一群同学勾肩搭背地出去离学校不选的街边简陋食摊,小烧烤店根本坐不了那么多人,只有我们自己吆喝着搬桌子,塑料凳子,拼出了像吃西餐一样长条状桌,老板忙得热火朝天在不远处烤着羊肉,一百串羊肉,五十的腰子,五十鸡翅和好多烤蔬菜上来都填不满这年轻的胃,又开始拼酒,薄薄的透明塑料杯,没人在意干净不干净,金黄色冒泡沫的啤酒,清凉又有点涩涩的味道,连夏天都微醺,模糊了面孔。

路灯周围拥堵着一群黑压压的小虫子,蚊子叮的我难受,我开始偷偷把啤酒倒一点抹上去,没什么依据,就是固执地认为这样会舒服点,然后继续看这群人游戏、吹牛、耍赖、狂欢。

快乐像是可以提前支取的,就像大二的我们醉酒当歌潇洒肆意,不念过去,不惧未来,大三的我们却被一棒子击醒,要毕业了,没人在意你的梦有多大,没人会看你过的有多肆意,简历上关于学业的寥寥数笔,像是在嘲笑过去的自己,大三的我们只好被打回原形,乖乖去做苦行僧,好让自己的大学生涯好看一点。

我和小A坐到了5楼楼梯的中间阶梯上,楼梯间安静地有点渗人。

我看了啤酒日期,还好,能喝。

用力扳动拉环,听到噹的打开声,莫名其妙竟然有种开心的感觉,于是把另一瓶塞给小A:“自己打开。”

小A的刘海被风吹动,很美的样子,她一直都是明眸皓齿的女孩子,大方得体,很受欢迎的,她也很聪明地知道自己的长处,于是尽力追逐于能让自己闪光的地方,学生会、社团、校媒,出色地让很多人认可和信服。

很少有人可以不努力就随意获得一切,所以,小A会熬夜做活动策划,做PPT,为了一台晚会,会翘课去现场指导陪伴同学们彩排,有了志愿活动,为了带头自己会先报名,为了维持社团经营,会去找会员谈心,希望他们留下来一起把社团做成校一甲。她像不知疲倦不会充电的机器人,超自己给设定的方向努力。

可是我们的专业是经济类,出色的丰富的学校经历当然会加分,但决定工作的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资格证书和成绩绩点优秀,而她没有。

小A仰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掉好多,发泄后地她明显轻松很多。

我俩仍旧没有说话,我不是个擅长交谈的人,尤其是很有技巧地说话。

不可否认,小A面临这样一个窘境,是她自己规划出了问题。可哪里有那么多规划,很多人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就在前行的路上,被一群超级赛亚人甩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仰望着别人的方向,欲哭无泪。幼稚年轻的我们,没想到现实生活永远不会随心随意,以为自己还有资本顺心而动,却不料还是拗不过现实这条大腿,肆意挥霍的时光被提前支取,留下的只有夹着尾巴做人。

小A终究还是耐不住这安静,拿手中的啤酒罐碰了碰我的:“谢谢你。”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沉默会尴尬这种认知,相反很享受不用绞尽脑汁说出恰当的话来回应别人。

不过,现在明显不适合再沉默下去了。

我微抿一口啤酒,看向她:“心情好些了吗?”

“嗯。”她微笑着却有点讽刺的味道,“最近忙地有些恍惚,没有核对好资料,写错了公告中一个同学的名字,被各种口伐声讨,心里明明悲哀地知道错了,但口头上还在狡辩是前面给我的资料有问题,到底是我不好,应该再确认一次的,还有前段时间的学习不顺,报考都没有报上,只能等下半年了,就忍不住委屈了点,你说我怎么那么衰啊。”

她说着说着就带了些哭腔出来,但很快自己就平复好。

我憋了好久,挤出了一句:“哭哭也蛮好的,可以释放压力啊!”

小A闪着泪光“哈哈哈”笑起来:“你怎么和我说话,还一副挤牙膏的样子,我们都舍友3年了啊。”

我笑笑一点也不在意:“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阿,说什么好像也不重要,你哭的时候听不进去,或许还会乱想,不哭的时候你看你都痊愈了。”

小A似乎被我这奇葩的解释又戳到了笑点,哭笑不得又有点忧伤:“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啊,心里还是很难过,不过哭过了,就要想想接下来要怎么走了。”

我还是用一副‘你果然还是很强大啊’的认真表情注视她,小A无奈就微仰下巴,做出女神状:“好吧,被你这么崇拜我都不好意思再忧伤了。”

我很配合地缩低身子,做出抬头仰视她的样子。

接着两人神经兮兮噗地笑出声。

小A手中的啤酒已经喝完,拿在手里把玩着罐子,抬眼问我:“你呢,想好了没?要做什么?”

我像是被戳到了痛点,毕业也是我想想但又不敢想的未来,有点胆怯讪讪地说:“我打算考研了,证是考了一个,可是咱们这些中不溜的学校,也很难找到工作,况且我还那么木讷,不适合做咱专业的工作。考个比较好的师范类幼教,以后小孩子在一起,我不会紧张,不会没话说。”

说着,我不禁低下头,像是个战败的懦夫,我不是理想远大的人,只想温饱舒适,偶尔会在下雨的时候望着迷蒙的雨雾,幻想斗志昂扬生机勃勃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面对毕业这道难题,我迂回的用考研,另一个难题,来巧妙地躲避毕业这个难题,是不是也会有人像我一样,考研,是为了不想毕业呢?

小A双手环抱着膝盖,侧脸枕着腿看着我,眼神水润而温暖:“很适合你阿,你耐心好又踏实,和小朋友一起过平淡而充满新奇的单纯生活,哈哈,还满足你蹭着小朋友一起看动画片却不会被别人用奇怪的眼神洗礼!”

我涨红了脸却没有反驳,小A像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下去:“好羡慕你阿,起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有方向地努力下去。现在想想前三年了吧,过地繁忙而空虚,每一天好像都有事情做,但累成狗瘫在床上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一梦就要毕业了。”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好像谁都没有留下,社团有新人了,他们都不认识我了,舍友吵架关系不好了,班里同学好像没认识几个,我好像成了孤家寡人,活在自己的记忆里,不肯出来。”小A用文艺的腔调絮絮叨叨的说。

我却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拍拍她的肩膀:“女神A,别顾影自怜了,你没那么差,没那么可怜,你的手机通讯录里有一大群朋友,发个状态会有一群人响应陪你吃饭,是你固步自封,被一时的困境难住了。10月初还会有一次考试报名的,那是你最后的机会了,10月末是网报招聘,如果幸运,一次过拿到证,会来得及。”

小A不好意思娇嗔地说了句:“讨厌,我知道有一群人可以一起玩,而让我难过的正是,回头看看,却找不出几个能推心置腹地说话,我沮丧时,灰心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可以站起来,再去努力的。有时候,我需要别人推我一把。”

我笑笑:“困难,往往都是一个人的战场,别人带给你慰藉,要心存感激,没人帮你,也没啥,因为别人没有义务去像你爸妈一样疼你。孤独的战斗,苦涩的坚持,只有咬牙挺了那段时间,将会是你盛大的成人礼!”

小A看着我,明亮的眼睛里星光点点:“你就是传闻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吗?正经兮兮说这种话还蛮吓人的,道理我懂,寂寞和坚持太难,你一直是活的最清醒的那个。”

我俩相视而笑,接下里话题自然延伸了很多,说大一舍友刚见面的情形,说后来吵架的舍友们,说班里那群超级学霸们,说大学里竟然都没谈个恋爱什么的。

一直到快1点,感到楼梯间太冷了,受不住,才打算回宿舍。

站起来的小A很自然地伸手拥抱了我,在我耳边说谢谢,我轻笑没有说话,也回抱了她。

一触即松,那个短暂的拥抱却成了那个夏天最美好的回忆,它温暖了两个迷茫悲伤的姑娘的心,我们还是要,不念过去,不惧将来。

小A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了一个人的战斗,学习,考证,关注招聘消息,我还是三点一线,自习室,食堂和宿舍。

我们像所有周围人一样,神色压抑却坚定。

我们匆匆忙忙,在兵荒马乱的年纪里,悄悄地成长。

还是来到了毕业季,宿舍搬空时,我嘟囔着向小A抱怨:“你说班里怎么都不搞个散伙饭什么的聚聚啊?”

小A嗤笑:“很多人早都不在学校,你以为还是高中,一群人得狂欢,又哭又笑地来致青春啊,我昨天听说咱班那谁可是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阿,本来还想抱着孩子来照相,可惜能力问题阿。”

说到这个,小A笑得格外猥琐,我远远没小A消息灵通,听到这个也是咂咂舌表示惊讶,毕竟和我关系不大。

小A没有听从父母的话回到自己家的小城去,从此工作安稳清闲只等嫁人,她一身孤勇,想留在这个她什么都没有的城市里。

孤独而年轻是一种好事,能有更沉静的心去努力生活,脱离安稳脱离浮躁。我羡慕而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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