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城市喧嚣渐歇,唯有我的房间仍亮着一豆灯光。四周早已寂静无声,只有键盘的敲击声与自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彼此应和,仿佛成了这万籁俱寂中唯一存活的证明。我早已习惯这样的夜晚,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暂时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一个由我完全支配的王国。
夜色仿佛是我偷来的时间。当世界沉睡,时间才真正属于自己,白日里被分割、挤压、切割的自我才得以在无人处悄然舒展。然而,自由背后却悄然藏匿着代价:目光疲惫地追逐着屏幕,眼睛酸涩,而脑袋沉重如被灌铅;窗外霓虹灯闪烁不定,在我干涩的视网膜上胡乱跳着舞,跳得人昏沉欲睡。这种自由,像一场用健康典当而来的狂欢,为这片刻的喘息,我的身体正默默付出着高昂的利息——白日里如影随形的疲惫,就是那些利息一笔笔累积而成的苍白晨光。
更有甚者,当困倦如潮水般涌来时,我们却更执着地紧握手机,把屏幕一遍遍刷新,徒劳地捕捉着那些早已沉寂的朋友圈。凌晨三点的手机光,是这黑暗牢笼中唯一闪烁的萤火,是孤独者自我慰藉的烛火。我们分明知道徒劳无功,却仍不肯罢休,在虚浮的光影里消耗着清醒的意志——只为以这浮光掠影,填补那无边的虚空。这空虚的填补,不过是饮鸩止渴,只让那寂寥的井更深了一寸。
夜愈深,人愈倦,可意志却愈加顽固地不肯熄灭。白天我们被时间驱赶着前行,而此刻,我们偏要倔强地拖延着不肯入睡,仿佛以此无声地对抗白昼里那无形的牢笼。然而,这反抗终究只是徒劳的自我消耗:当黎明的微光刺破夜幕,剩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惫,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的泥人,连迈步也显沉重——这小小的叛逆,徒然消磨着明日用以站立的力气。
夜色中,我仿佛拥有一种隐秘的掌控感。但待到天光大亮,这份掌控便如晨雾般消散无踪了,只留下透支后的虚脱与苍白。原来这掌控不过是一种自欺的仪式,一个在深夜里独自完成的祭奠——祭奠那些被白日碾碎的梦想残骸。
所谓熬夜,哪里真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把自己熬成了夜色本身,成了黑暗里一段不眠的呼吸,一种不肯妥协却终被磨蚀的执念。
熬着熬着,连自己也渐渐融进了这无边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