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面对复杂保持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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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说到,喜欢美国作家E.B怀特作品《夏洛的网》里写的那首小诗。
      《夏洛的网》讲述了一个关于生命、友情、爱与忠诚的故事,感人至深。虽是童话,也适合每个成年人阅读。

        它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在谷仓里生活的“落脚猪”威尔伯和蜘蛛夏洛成了好朋友。但是,小猪在圣诞节将会被人杀死,做成熏肉火腿,就在小猪快要绝望时,他的邻居蜘蛛夏洛却说:“我来救你”,于是,夏洛在网上织出了被人类视为奇迹的赞美威尔伯的文字,改变了一只小猪的命运,终于让威尔伯在集市上赢得特别奖,可是,夏洛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威尔伯把她死后留下的卵囊含在嘴里,从集市带回谷仓的家,夏洛的子孙们陪伴着因获取非凡荣誉而得享余生的威尔伯。
        那首诗歌出现在书中的第十三章。夏洛给威尔伯讲了两个表姐的故事,然后说:“现在,威尔伯,你该睡了。”
          “唱一支歌!”威尔伯闭上眼,请求着。
          于是夏洛唱了首催眠曲。蟋蟀在草里伴奏,仓房渐渐暗下来。
          Sleep, sleep, my love, my only,
          Deep, deep, in the dung and the dark;
          Be not afraid and be not lonely!
        This is the hour when frogs and thrushes,
        Praise the world from the woods and the rushes.
        Rest from care, my one and only,
        Deep in the dung and the dark!
 
          《夏洛的网》在国内有三个中译本,对这首诗歌有着不同的翻译。
        197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康馨译本:
      睡吧,睡吧,我的唯一的爱,
      沉睡在粪土与黑暗中。
      忘了恐惧,忘了孤独!
      听蛙鸣、鸟语歌颂世界,
      从树林和草丛中。
      睡吧,我的爱,忘怀一空,
      沉睡在粪土与黑暗中!
      2000年网络上的自由翻译者肖毛译本:
        睡吧,睡吧,我的爱,我唯一的宝贝,
        深深地,深深地,在粪堆和静夜里安睡;
        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孤单的滋味!
        此刻只有那些青蛙和画眉
        在树林和灯心草间将世界赞美。
        安心地休息吧,我唯一的唯一的宝贝,
        深深地,深深地,在粪堆和静夜里安睡!
        2004年后的任溶溶译本:
        睡吧,睡吧,我的好宝宝,
        在肥料里,在黑暗中,美美地睡觉,
        不要害怕,不要觉得孤独苦恼!
        就在这时候,青蛙和鸫乌,
        在林中,在灯心草丛里,赞美这个世界这么好。
        抛开一切心事吧,我的好宝宝,
        在肥料里,在黑暗中,美美地睡觉!
          有人评论说第一首是博大、深沉的爱,第二首是缠绵的、温柔的爱情,第三首不是爱情,是亲情。
          看到网上很多人在争论这三个译本的高下,但在我看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三个译本各有千秋,就我自己来说,三个版本我都读过,这本童话书读了至少四遍,毫无疑问以后还会读,或许还可以为我的孙子孙女们再朗读这个深情温暖的小猪和蜘蛛的故事。我最喜欢的是康馨的译本,这里固然有幼年第一次读到的如同初恋般的美好难忘,主要原因还在于,康馨译本语言典雅优美,情感细腻真切,整体风格优雅,用词讲究,韵律感极强,文笔中带点浪漫,蕴含着无限深意,表达着人类最真挚的情感。在这段诗意的文字里,爱的表达所带来的审美感受已经超越了读者的年龄差别。
          康馨的译文正契合苏联特・考尔聂奇克的文学思想,他认为文学作品不能局限于某一年龄段儿童的概念认知,否则会妨碍儿童使用新词来发展和丰富自己的词汇,甚至人为地培养儿童的幼稚气质,进而阻碍儿童的成长。
          肖毛译本出现于2000年,在网络上发行。他的译本以网络为媒介,译者与读者互动,突破了纸质文本限制。
            国内大部分的译作都是由熟悉译语的译者翻译,而鲜有业余爱好者参与翻译。肖毛被《夏洛的网》所感动而投入到翻译中来,他的译作情感非常强烈。在他看来,《夏洛的网》不仅仅是童话,更是一部主题为生命和死亡的严肃作品。
            其实无论是作者还是译者,连读者都会带着自己的情感和内心去诠释一个故事,为会计工作枯燥而烦恼的肖毛,也借着翻译一个充满情感的故事,获得自己内在精神的自由表白。
            任溶溶译本初版于2004年,他的译本以儿童为本,口语色彩浓郁,使用了大量的拟声词、叠词以及儿童乐于倾听的童谣语言,修辞手法使用丰富,译本处处充满幽默、乐观向上的童趣,给孩子们带来了极大的阅读乐趣。
            再扯点题外话。
            我第一次看到这本《夏洛的网》,是小时候跟着大人去临汝县城中大街上新华书店里买书,至今还记得,从朝北的店门进去,那三面环绕的倾斜的玻璃柜台里,如何摆满了崭新的书籍,从南向的窗子里透进来温暖的阳光,明亮的微尘如何在光芒里缓缓漂游升起。
            有幸能在那个年纪读到《夏洛的网》这本好书,是我与这本书和作者最美丽的缘起。虽然当时不满10岁的我,并不知道它是美国文学史上前十名最伟大儿童文学里的第一名。
            它的作者是美国杰出的散文家和儿童文学作者E.B怀特,《夏洛的网》是我幼时读过的最好的一本书,而怀特则是我成年后最喜欢的一位随笔作家,他的《人各有异》《这就是纽约》《重回缅因湖》等书,都是我床头案前的亲密陪伴。
            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我为他买过一本新版《夏洛的网》作为生日礼物,从他还不识字时就作为睡前故事读给他听,陪他一起看由书改编的电影。那首夏洛唱给威尔伯入睡的小诗《sleep》,在许多个温馨安宁的夜晚,被我当做催眠曲给孩子念过无数遍,以至于我们只要说一句sleep,彼此都会会心一笑,接出那著名的一句“沉睡在粪土与黑暗中”或者是温情绵绵的“我的唯一的爱”。
            儿子长大离开家读书,有一次我在他的QQ空间里,偶然看到他把这首小诗贴在那里。就像一个暗号,让我很欣慰,心怀爱意和善念长大的孩子,走到天涯海角,记得儿时家中温馨的灯火和枕边讲过的童话,他的身边就一定会有一个充满友爱安宁的美好世界。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忘记夏洛和威尔伯,原来儿子也还深深的记着他们。独自在异国他乡求学的深夜,当他孤独面对迷茫和困难,他把书里这首我们经常互相咏诵的诗歌抄读给自己,一定可以从爱意深沉中找寻方向,增强前进的力量和勇气。

          文学的魅力正在于此,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有许许多多好的精神食粮滋养我们的心灵成长,让我们借以慢慢建筑起自己的精神乐园。
            而作者E.B怀特为中国读者所熟悉,当是电影《精灵鼠小弟》,但或许这电影也不能使爱表面热闹的国人认识他:一个安静深邃幽默风趣的美国作家。

        怀特是家中最小的有点害羞的孩子,在年轻时浪迹天涯至北极圈,船上流浪时漫长的孤寂中写起了航海日记,之后上岸来到纽约,一见钟情了年长自己很多、儿女双全、婚姻触礁的出版社女编辑,这两个心灵相通的人结合后,怀特再一次选择离开大都市,把自己的小家安在他自幼常随父母度假的缅因湖畔,从此耕牧养殖写作,直到生命结束。
            他在乡间活到80多岁,以大量充满正直良知、宁静幽默的随笔作品和《夏洛的网》《精灵鼠小弟》《吹小号的天鹅》等几部杰出童话小说,在美国文学史上奠定了自己的大师地位。而他却说,自己写的不过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在他58岁那年他写下这样一句话:
          我生活的主题就是,面对复杂,保持欢喜。
          令他欢喜不尽的所谓复杂,即是生活本身。

        他的继子继女和亲生的小儿子,后来成为了著名的媒体编辑和桥梁建筑师。他经历过世界大战、也失去了心爱的伴侣。复杂生活中的种种特殊性,却都能让他心欢眼亮。

        描写日常琐事,那些家长里短、细碎又贴近生活的事,是怀特自称的唯一能做又保持了一点纯正和优雅的创造性工作。怀特甚至无暇做一个基督徒,他说,人生漫长,活得充实就好,事无大小,爱得深切就行,这种态度即是祈祷,无需宗教。
            怀特的妻子不但是个出色的编辑,一手发掘了怀特的才华,同时她也是一位天才的园艺师,她在自家的田野庭院里培植了许多花卉精品,还留下了美国花卉栽培领域奉为宝典的一部园艺作品。
            夏洛和威尔伯的故事,E.B怀特这一生的经历,或许说的都是这样一个话题:爱,不止于陪伴,最好的状态是平静平等的心灵注视,爱一个人,不是要求他(她)满足你的欲念,而是彼此促进,一起成长,共度人生。
            威尔伯永远忘不了夏洛。它虽然热爱夏洛的子女、孙子女、曾孙子女,可是这些新蜘蛛没有一只能取代夏洛在它心中的位置。

          夏洛是无可比拟的。这样的人物不是经常能够碰到的:既是忠实朋友,又是写作好手。夏洛两者都是。

          E.B怀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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