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切的感觉》跳出孤独的封闭回路,触觉是我们体验世界的核心所在

从最轻柔的爱抚到最严厉的打击,触觉是我们体验世界的核心所在。

汉斯·乔纳斯在《高贵的视觉》一书中展示了一种在文化史上可以说自柏拉图始对视觉的高度推崇。视觉的静观与克制,常常与理性人的特质相联系。与之相对的,则是“触觉”长期在历史的叙事中被看作“野蛮”、“缺乏教养”的代名词。十九世纪的进化论甚至宣称,看重视觉而非触觉或者嗅觉,是人类物种的一个决定性特征。

如今我们逛公园、博物馆时随处可见“请勿触摸”的牌子,一方面是为了规范公共场所的秩序,另一方面,似乎也是持续地提醒着我们提防“野蛮”的触觉。

在感官文化研究者康斯坦丝·克拉森的眼中,中世纪曾经是触觉的时代,人们喜欢围炉而坐、用手抓饭来吃,使用刀叉反而会被认为是做作可笑的。在中世纪的文学世界里,人们对触觉也有着敏锐的意识。十六世纪开始,城市里到处都是陌生人,消费行为无需跟邻里接触就能完成,身体接触越少越好,亲密的拥抱留给家中的爱人就够了。我们变成更受规训的、更加文明成熟的身体,而现代性的箴言变成了:“可以看,但不要摸。”

克拉森在在《最深切的感觉:触觉文化史》一书中勾连出一系列人类历史中的不平等偏见:注重隐私的贵族和挤作一团的平民、高高在上的人类和依赖触觉的动物,当然,还有运用心智、习惯于凝视的男性和依赖身体感官的女性

思考女性触觉与性别差异

就等于跳出孤独的封闭回路

女人说出的言语可能是轻柔的,也可能如蓟草一样锋利,如荆棘一样刺人。”

这句话既表明了女性的感官特征,又说明了女性触觉的二重性:既能治愈人心,也潜藏危险。在克拉森看来,即使是富裕的女性也会被限制在家庭里,做一些缝补衣物、照顾孩子的工作,而一个出门在外的女人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看作威胁。因为女人的身体本来就具有令人愉悦的触感,在一幅以感官为主题的十九世纪讽刺画中,其他四种感觉都是由男性来表现的,唯有触觉是由一名裸体女模表现。

那么,写作的女性应该被放在什么位置上?

克拉森认为,书写和编织衣物有相似之处——都可以在家内进行,也都是某种手工作业。但写出的作品有获得公众关注的可能,所以女性写作时常被视为混乱的、流变的,会威胁到男性的社会支配,因而受到惩罚。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喜欢待在家里,墙壁栅栏和悉心照料的花园保护着她,她对公开出版不以为然,评论家便拿狄金森的自我隔绝大做文章,认为她在文学上”没有母亲,也没有女儿“,如此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扫除于传统之外。

少用她们的舌头,多用她们的针线。针越是尖利,产出和快乐越多,但牙尖嘴利,却会咬掉快乐。”诗人约翰·泰勒在1624年的《针的赞美》中这样写道。

但是,一旦尝到甜头,“牙尖嘴利”的快乐又岂能被轻易地收回?写作如同编织,织成的不只是文本,也是多彩的幻想和女性交际网,这些幻想冲破了闺门,引起更多人的讶异和赞叹。

从内向外延伸的统一体

不断延续的空间塑造了女性的创作

虽然中国社会经常被认为是建立在“男女有别”、内外空间的分离基础上的,但真实的实践更加复杂,比起理想中的规范,女性栖居的领域更像是一个从内向外延伸的统一体,高彦颐将其称为“浮世”,在浮世中,城市商品化而增长的财富让妇女受教育的机会不断增加,社会关系不再是预设的,而是因情境关系而定,儒家秩序中的长/幼、男/女、旧族/新门也日渐松动。

从内向外、不断延续的空间塑造了女性的创作,这一点在《最深切的感觉》中也有所提及。手工艺品经常被看做是琐碎和微不足道的,人们期待女性用她们灵巧的手工技能,为家里增添一点温柔的气息,但又不至于喧宾夺主,就如同打扫、缝缝补补那样,可以被安全地带回到女性的感官领域。

十八世纪的英国,富裕的酒商约翰·帕明特的女儿简·帕明特和她的表妹曾经建造了一座举世闻名的“围屋”,据说是基于大教堂的形状建造的,但又更像是乡村的度假屋。它有着不同寻常的十六边形设计,墙上覆盖着亲友们周游外地带回来的贝壳、羽毛、树枝和地衣,会客厅里装饰着精致的海藻和沙地景观。克拉森认为,这些材料产生了一种“持续转化”的感觉:

收藏品变成了墙,墙变成了桌子,桌子变成了画。房子里那些保持着平坦光滑的表面,通过对比的方式,使自身具有了一种令人颇感兴味的质地。

无论是“围屋”,还是闺秀创造的文学“浮世”,它们都不只是女性的手工实践,而对应着一种与触觉更为相连的空间概念。克拉森在书中描绘这种空间的模样:人们在世俗世界仿效宇宙的同心圆模式,建造起四周城墙环绕的城市、屋子和花园,从界限到界限,从宇宙层次到宇宙层次,一直到最后在上帝之城之中安息。

写在最后

让触觉沉淀下来,取消它的节律

梅洛-庞蒂《可见的与不可见的》中写道:

“观念是语言和演算的另一面。当我思考的时候,观念激活我内在的言辞,它们萦绕在言辞的周围,就像小提琴手被“小短句”所捕获,它们超越了词语正如小短句超越音符──不是因为它们在另一隐藏的太阳光下朝着我们闪耀,而是因为它们是发散性,一种永远无法完成的差异化,在一个符号和另一个符号之间,它们是重新开启的开放性,看者进入可见性,可见性进入看者,肉身因此裂开了。”

永远无法完成的差异化,这也许是一种症状,性差异的记忆之谜还未在语言中实现。总有些事物在言辞“背后”歌唱,像抵抗踪迹,那不可化约为自身的他者,希求符号之间不断的开放性实践。让肉身在符号与符号之间显现。可见性之中的看者和看者之中的可见性的裂隙,表明在这两种“符号”之间不可逾越: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活生生的符号,如看者和可见性,互不相见。这差异被体验为触摸而不是“看见”。哪怕肉体相遇也看不见。肉体和肉体彼此不可取代。先于任何神,超越此时此地。

在《性差异的伦理学》中,女性主义学者露西·伊利格瑞曾经这样写道:

“看筑起屏障,冻住触觉的姻缘,麻痹感觉之流,结冰,让触觉沉淀下来,取消它的节律。”

克拉森在书中探讨了各种触觉领域,包括中世纪城市的感觉;圣人遗物的触觉吸引力;痛苦、快乐和感情的社会历史;人类和动物之间的触觉联系;摔跤和比武等运动的剧烈刺激;消费文化的感官吸引力,等等。她深入研究了一系列重要问题,从社会交往中触觉的使用和禁止到现代国家对身体的约束,从城市景观的感觉变化到现代性中触觉的技术化。

通过康斯坦丝的描述,我们发现历史远不是一个枯燥无味的主题,它能在顷刻之间触动我们。

声明:部分数据来自《最深切的感觉:触觉文化史》 [加拿大] 康斯坦丝·克拉森 著 王佳鹏 / 田林楠 译;《性差异的伦理学》露西·伊利格,图片来源于网络,仅供知识分享,如有侵权,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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