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失神后,宋明觉忽然为自己刚才自私的想法而愧疚。“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来这下真得我背你咯”,照例又是宋明觉先打破沉默,
“不,宋明觉,不用你背,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我自己还能走呢”,清欢心底里到底是倔强的,她害怕宋明觉的同情,也害怕自己会软弱地把他的同情视作对自己的喜欢,所以干脆把他的帮助也一起拒绝。
也许是清欢急于想证明自己,话刚说完她就推开宋明觉的手自己朝前走,也许是石头故意想和她作对,清欢刚迈出脚,又差点被刚才那块石头绊倒。宋明觉的手离他并不远,瘦长的胳膊下意识地将她揽进怀里,也许是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心怀愧疚,宋明觉这次没有征得清欢的同意就将瘦弱的她背了起来,
“丫头,我可不是故意想背你的,我怕要是再让你自己走,你可就真摔得断胳膊断腿了”,宋明觉依旧开玩笑似的笑着说。在清欢的记忆里,除了那一次父亲去世时在医院里碰见一脸端重的他,仿佛任何时候对任何人他都是微笑的。或许是家庭教养和职业使然,他的笑,他的好,是普世的,并不只是对自己一个人吧,他那样地帮助他们家,也只是因为父亲的临终托付,毕竟他和父亲生前私交甚好,对于家境优越的他来说,帮助他们家并不是什么难事,这样想来,那自己可真是自作多情得可笑啊,清欢无奈地苦笑。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清幽的月光下,苏清欢静静地躺在宋明觉宽阔的背上,五月的南方城市已弥漫着夏天的味道,宋明觉身上也只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衬衣,有一股成熟男性特有的迷人味道,苏清欢多希望下山的那条路永远不要有尽头。
“清欢,小心点,我把你放下来了”,宋明觉的声音将苏清欢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苏清欢像一尾鱼一样从宋明觉背上轻轻滑下来。宋明觉照例绅士地为苏清欢打开车门,待宋明觉坐到驾驶位上关上车门时,车内又是一阵沉默。
“清欢”,宋明觉的声音出奇地温柔。
“嗯?”,苏清欢偏转过头看向他,一双眼睛红红的,明显是不久前哭过。
“以后不准待到这么晚,你看这儿这么荒凉,这个时间很少有出租车会过来,你一个女孩子,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啊,万一出什么状况,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呢?”,温柔的声音中掺杂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和严肃,苏清欢突然有些恍惚了。
“那要是我想来呢?”,苏清欢笑着说,眼睛里有一丝期待也有一丝调皮。
“给我打电话,我找司机陪你”,宋明觉的声音依旧温柔,他边说边开始发动汽车。
“哦,知道了”,苏清欢的语气里明显透着一丝失望。
“傻丫头,如果我有时间会陪你过来的”,宋明觉笑着看了一眼苏清欢,正对上苏清欢清澈的双眼,他仿佛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也一直在找寻的东西。
白色的路虎行驶在夜晚的公路上,苏清欢静静地望着窗外闪过的万家灯火,心头闪过父亲去世半年来的点滴生活。宋明觉是一个成功的媒体人,在他的精心整理和宣传下,父亲所出版的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获得的收益宋明觉都按苏炎的遗愿分文不少地给了苏家。有不少记者和媒体想来苏家采访,但苏清欢不想平静的生活被再度扰乱,也担心媒体的采访会勾起母亲一直压抑不住的悲伤,所以都委婉拒绝了。她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是心头不时泛起的思念和悲伤告诉她,她的生活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父亲去世前,经常会在周末叫上她和宋明觉一起去临江的茶楼喝茶聊天,因为宋明觉的原因,苏清欢也很乐意去。一来二去,她和宋明觉便熟稔了。苏清欢的专业是新闻传播学,成为一名像柴静、闾丘露薇那样的记者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而在国内知名出版社担任总编的宋明觉无异于是她的前辈。那时她遇到什么问题或者写新闻稿的时候总爱缠着宋明觉请教,宋明觉也总是耐心地给她讲解,其实,他也总是被苏清欢与众不同的思维和深入细致的观察所折服。那时俏皮的她总是不肯承认她与宋明觉之间的年龄差距,私底下总是直接叫他的名字,相比之下,宋明觉更像一个长辈一样总爱叫她丫头。
依旧是在一个泛着晨光的周末清晨,三人在茶楼品着新出的碧螺春,父亲临时有事回学校开会去了。临江的雅间里只剩下她和宋明觉,她缠着宋明觉问他专业上的问题,不小心将杯子打翻,一杯残茶溅在宋明觉的白衬衫上,宋明觉起身去洗手间整理。苏清欢正无聊时,宋明觉的手机响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身穿红色晚礼服、长卷发的娇艳女生和一个叫维安的名字。一种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好奇心的驱使,苏清欢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起来了,“明觉,你都好久没给我打过电话啦,有没有想我啊”,娇嗔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茶室,苏清欢的脑子有种瞬间空白的感觉,这时一声清脆的推门声响起,宋明觉看到了手里握着他的手机、表情怪异的苏清欢,手机里发出的声音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宋明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一脸呆滞的苏清欢微微轻笑,做了个“嘘”的手势,接过苏清欢手里的手机,边说着边朝走廊走去,“喂,维安,我和朋友喝茶呢,刚才去卫生间了......”
待宋明觉接完电话回来,苏清欢已经从刚才那个电话中回过神来了,恢复了平日巧笑倩兮的模样,
“明觉哥,刚才那个女生是谁啊,长得好漂亮啊”
“你猜”,宋明觉调皮一笑,“如果我跟你说那是我未婚妻,你信吗?”,宋明觉笑着不理会苏清欢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说道,“维安她是我在美国的同学,我们两个人关系不错,还挺谈得来的,她父亲和我爸的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一来二去就主张为我们俩订婚,虽然我对她并没有感觉,但是当时我爸一直反对我在美国读传媒专业,我只要答应订婚,我爸对我的限制就少了许多,当时年轻气盛根本不想后果就答应了,后来我回国了,维安喜欢美国的生活,就留在了那儿。不过我们现在都是各过各的生活,互不打扰,也一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语毕,宋明觉轻啜一口茶,对苏清欢笑道,“茶凉了,我们该走了”。
往事如烟,于苏清欢而言却是惊心动魄,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苏清欢看到了车窗外熟悉的风景,心想终于快要到家了。苏清欢内心突然也就释怀了,说到底他们是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他都有他既定的路要走,这都是平凡的她所无法改变和干涉的。既然如此,何不将所有因他而起的情感波涛深埋心底,不起波澜。这样想来,苏清欢心里平静了许多,他于她而言,亦师亦友,就让一切止步于此好了。
这时,苏清欢才后知后觉,两人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过话,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日渐沉默了呢。好在苏清欢还算灵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件事情,她怀着略微忐忑的心情开口说道:“明觉哥,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说吧,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宋明觉虽然一直手握方向盘,目视正前方,但说这句话时,眼角眉梢还是露出隐隐的笑意。
“好,那我就不客气啦”,苏清欢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的俏皮模样,“我下个学期就大四了,我想去报社实习,明觉哥,你认识的媒体人多,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吗?”
“以你的才华,普通的报社恐怕都抢着要你吧,既然你让我帮你联系,事情恐怕就不简单了吧,”宋明觉转头看向苏清欢,装出一脸坏笑的样子笑着说,“清欢大小姐,你不会是想去《新江周刊》吧,”
“嗯,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小事当然不能劳烦你了,这可是关乎我前途的大事啊,整个凉州那么多报社,我就只想去他们一家,明觉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苏清欢宛如一个被大人猜中心思的小孩子,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一刻,仿佛两个人又回到了曾经无话不谈的时候。
宋明觉无奈地笑了,自己果真是对这个丫头的任何要求都没有抵抗力,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新江周刊》的用人要求有多苛刻,他们的实习记者都是要有三年以上正式工作经验的,你一个实习生他们是绝对不会要的,不过,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我一个师弟是那儿的首席记者,我去帮你问问,兴许他还愿意带你呢,”
“真的嘛,太好了,明觉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宋清欢开心得如同一个孩子,这是自苏教授去世后宋明觉许久不曾见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