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准备明日带我抱大公鸡给外婆报喜,我妈妈又生了个儿子我小弟弟,外婆家人丁不旺这是最大的囍,喜悦的心情不比现在的人家生儿子差。
王凯胡子书记又来了,这回给父亲又是致命一击,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小周,不好意思,上级还是没批你的入党申请,你还年轻考验你的日子还长远呢,日后机会多多。”
“我这10几年一直理解,就是有些辜负了您的希望。”父亲失望极了。
“不过有个好消息,你看老院长今年平反了要调回长沙,你就代理院长,直到等以后新院长来了。好好工作这是考验你的机会吧?”
书记一走我母亲开始埋怨:“每回老院长一走你就代理,人家一来你就让位。唉,啥子机会?”
父亲一言不发,接替工作太容易了,自己18岁参加工作,这么些年业务太熟悉了,计划好的去我外婆家没变。
因为想起外婆的大脖子病甲亢,父亲带着我上午去河口马连洞挖些草药比如金钱草,红耳草,薄荷给她去潮热消毒。
马连洞和鱼篮溪一样地形险要,高山峡谷耸上云梢,险滩急流气势汹汹,宽阔处碧水悠悠倒影如画。运气好,他在凉水口镇,又是湖南湖北的咽喉要道,和猪母娘洞一样国家派部队在河谷开通了一条公路,高峡出双龙,风景更加秀美怡人。
我在岩石上看风景守背篓,父亲在草丛灌木里挖草药,两个部队的人也上来采药,见到父亲就咨询。
“老乡,这里可有红耳草?”
“算你们问对了人,我也刚好在小溪这湿润旮旯挖到了,你们随我上去一起挖。”
父亲又帮他们踩一些其他草药。下山路边停着一辆电影里才有的黑色轿车,听说我们去的外婆家在桥自弯,他们正好路过可以稍我们一段。
我和父亲第一次坐轿车,兴奋自豪了多年,别提多开心,每次父亲提到这事就吹牛,惹得大伙艳羡。我家幺爷爷给县领导开车还是吉普车呢!在当时有多轰动,车开到桥自弯正遇上赶集,老远有人看见了轿车就给公社领导报告,车慢慢开到停站处,我们停车时好多领导在门口夹道鼓掌欢迎,一看是我和父亲下车都哄堂大笑,艳羡不已。而我坐车眩晕了半天,当时高兴不起来,一辈子还是晕车。
事后父亲才知道这是我们桑植将军朱绍田回乡探亲,他的司机秘书送人回来路过采药遇到我们才有这段我爸爸和我自豪的奇遇,全县领导都知道将军回来不敢马虎,时刻警惕热情欢迎。我知道了老家英雄不仅有廖汉生、贺龙还有朱绍田。当我在北京第一次买了自己的轿车,开着开着就想起这个故事,特自豪,老家来人无论民工还是父母官我也用轿车跑车接送,也许给他们也有一样的回忆,眩晕了一辈子的轿车,现在是那么普通,那时谁说不是传奇呢?
我家的自豪开心就这么简单。
所谓的风水宝地就是地杰人灵,前辈的精神能影响后辈自豪、上进、效法、乃至榜样奋斗。无湘不成军,就是尚武仰望英雄的精神。
外婆在家忙碌,白天生产队赶工分,晚上她就看守这些木板,养鸡喂猪浇菜,人丁兴旺总算有了盼头。
廖汉生将军家平反了,刘阿姨廖叔叔都调回城里,父亲的小师妹郭续香阿姨也是,有个胡阿姨医生回了长沙。
父亲入党未果又不能高升,受到了打击,一心要在外婆家修房子安家了。合计需要的木料太多,后来院长都不代理了,主动调到四方溪医院工作,漫山遍野的搞木材,便宜又真材实料,幺爷爷有机会就帮我家把木料拉回来,立下汗马功劳。
有一天,我傻乎乎的玩,又一具尸体运回来了,是漂亮的幺外婆难产死在了凉水口区医院,满家族的人哭的惊天动地,这回悲伤的人更多,我的三个小姨三个小舅舅连妈都没有了,披麻戴孝的。
花姨直接辍学帮大姨管理家族照顾弟弟,只有枝姨念完初中也务农。
我和舅舅们计划开始上学。
学校就在门口不远,每天都听得见孩子们的唱歌声朗诵,老师敲的上下课铃声,校长开会训斥大伙的声音,体育老师一二一的吆喝声。
好在这学期快完了我下学期去,还可以玩几个月。
村里因为雪灾减产,油菜收成减三分之一,土豆和小麦还不错看来会弥补了这不足,大家增加养猪量明年才有油吃。外婆不落后也增加了一只小猪仔,我开始跟小姨们学习打猪草,背着小背篓满世界转悠。
两个月一晃就过了。
我要过生日了,外婆和我掰着手指头计算,青黄不接的年月,外面傻媳妇天天开始疯,又哭又唱的。
我们家鸡蛋不再卖,供应我吃,肉因为用工匠费用大剩不多了,偶尔有吃的。外婆做饭都是玉米拌青菜,粥放小米,日子不好过起来。很多人熬不下去把种子都吃了,玉米种,红薯种,稻种,高粱种,小米种。
外婆把去年的一坛子酸豆角放点油盐炒了,送一大碗给傻媳妇家,自己留一些吃,自己穷的叮当响还周济别人,这是我外婆的美德。
后山那个远亲上集市卖柴火,感谢我外婆雪夜周济送来一大包干竹笋,也救了我们一阵。梁上悬着一些干萝卜叶子也可以吃的,干萝卜皮也一袋子挂着还没有吃,总不至于饿死,外婆心里有底,最缺的是我爱吃的大米。
夜晚我们都数星星,外婆给我讲月宫里常娥的故事,我只想看看那只神奇的兔子,一直未果,我奶奶来了。
“外婆,我说了我过生日我奶奶会来,没失言吧。”
我外婆一把接住我奶奶背的一大背篓。
“孩子天天盼你来,她说你说你会来。”
我围着两个老人转,高兴的跳跃。
这次奶奶带回来一大块腊肉,一包玉米粉一包大米,外加几包面条,手里还提了几包红糖。走了一天的路,累坏了。
“我怎么不来?我孙女过生日,手掌手背都是肉啊。她妈不能来我来。”我奶奶向幺妹就是这样,所有的孙子孙女都是她的心肝宝贝。
“当初她7个月生下来老鼠大,都以为养不活,如今白胖白胖大伙也就放心了。”我外婆楼着我开心。
外婆和奶奶开始做饭,必须炒腊肉和鸡蛋,好开心。
当晚她们把吃的都藏在柜子底下,如今粮食就是命根子,就怕万一有人偷走枪走,
“记得解放那几年,饿啊,我和她外公她妈在家炒碗苦瓜都被人抢走吃了。还是现在世道太平。”我外婆忆苦思甜。
我奶奶没过这样的穷困挨饿的日子,大地主家的千金嫁给我们土匪家,就是58年山寨上玉米稻子也丰收有饭有肉吃。
不过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山里收银货的人来,手里的银器光洋也卖的差不多了,女人最荣耀的家底到底是没留住。
“以后我家的孩子就是你老姐家的,孩子一家交给你我放心。”我奶奶慷慨陈词。
“你就放一万个心,都是你我的孩子。”我外婆发誓,为了这个誓言我外婆的后半辈子任劳任怨,辛苦一辈子和我父母一起送我们姐弟三一一上大学成人,名副其实的家族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