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段时间,我在跟一个美院的老师学素描。老师是我孩子的老师的老师,微卷的头发留到脖颈处,着装一直是灰色T恤牛仔短裤和拖鞋,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包里不知装着什么,平凡的装束却隐藏不住艺术家的气息。每周两节课,下了班回家狼吞虎咽地吃两口菜就往画室赶,那条必经之路永远在堵车,如果遇到下雨,堵得更是严重。我总是迟到,老师总是说不要着急,慢慢开车。到了画室天也黑了,那是一片高铁站附近的民居,靠近路边有一大块空地,或许是不收停车费的缘故,有很多货车停放,空地前面是一片很高很深的野草,没有路灯,除了朦胧的月光,就只有远处龙昆南延长线路灯折射过来的昏暗光线,有时候我会害怕,害怕从前面的草丛里钻出人来。很多时候就是硬着头皮急匆匆地走,走到路上就不那么害怕了,走过一条弯曲的小道,拐个弯就是几栋居民房,画室在第一栋楼,到了窗下给老师打电话,老师会把钥匙放进香烟盒扔下来,我自己打开门上楼,楼梯逼仄,楼道内有电动车停放,二楼有母亲在责骂孩子,顺着音响里飘出的轻音乐就可以找到画室,老师总是在自得其乐地喝茶。我坐定,把作业给老师检查,喝一杯茶,便开始上课。凳子、立方体、圆柱体、苹果、灯光、从不停止的轻音乐、一直开着的窗户、窗台上的花草、对面楼的洗澡声、铅笔在素描纸上划过沙沙做响的声音是我对整个画室的回忆,有时候老师的朋友会来喝茶,茶桌就在我身后,我画着,他们聊着,画错了,老师就过来修正,发了福的中年男人却有瘦削的手指,我想应该是长期画作的原因。十一点下课,老师的朋友们还在聊天,告别他们,我又硬着头皮赶到空地取车回家,深夜的南海大道安静畅通,我会尽量把车开得慢一些,享受这个只有自己的空间与时刻。勘于孩子上学后的时间限制,我的学习中断了。虽然很少表达,我却发自内心感激老师的慷慨教导,极致耐心,教我用线条抚平自己当时焦躁的情绪。
后来的老师,是孩子的老师,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我叫她老师,她叫我姐姐。她也有纤细的手指,我跟孩子们一起上课,她会给我讲不一样的内容,然后我自己练习,孩子们则跟着她念国画六法。有两个女孩子喜欢争着坐我身边,课间休息时,一个女孩子牵着我的手去看她的画。我突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她是我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样的感觉真好。
感谢我的两个老师,让我学会能够在心浮气躁的岁月里,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做一些事情,与工作无关,与家庭无关,只与我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