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惊喜太多太多,优秀的电视剧一部接一部。《长安十二时辰》、《陈情令》、《全职高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重情节和制作,而不是孤芳自赏洒狗血。相较之下,电影在数量上似乎有些逊色,但是《哪吒之魔童降世》异军突起,狂揽37亿票房,一抵十不为过。《哪吒》的成功也同样离不开对故事的雕琢,通过解构原著人物,赋予了我们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以新的内涵。
一、角色:复杂的人,人化的神
在《哪吒之魔童降临》里,没有绝对的善恶正邪,每一个人都真实而复杂,不完美,但更有温度。
哪吒和敖丙。这一版中的哪吒太让人惊喜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丑的娃娃,居然把人萌得肝颤。哪吒本应作为灵珠降生,前途一片光明,却意外成为魔丸——一个天生的“坏人”,让人忽视了他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想要得到承认,想要和朋友亲人一起玩耍。敖丙身为灵丸转世,天性善良,无奈天生妖兽,背负着全族的重任,不得不选择水淹(活埋?)陈塘关,与自己唯一的朋友为敌。
李靖和殷夫人。在传统中国文学作品以及民间故事中,父亲的角色大多是缺失或者是以负面形象出现,比如岳飞的父亲、比如贾政。母亲呢?或忍辱负重,或坚毅刚强,不变的是以孩子为天。在这一版《哪吒》里,李靖这个形象太突出了,他用生命去保护妻子孩子,始终相信哪吒,教育哪吒走正路。殷夫人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但为母则强的传统妇女形象。她大口吃鸡腿、脾气有些暴躁,能斩妖除魔保卫陈塘关,也会用生命爱护着自己的孩子。他们更像是现代的夫妻,相互尊重,彼此扶持。
太乙真人和申公豹。不太靠谱还说着川普的太乙真人、口吃的申公豹,确实是很颠覆了,但是意外非常接地气,神仙不再是道骨仙风、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疾苦,他们也是人,有小缺点,有不靠谱,普通话还不标准。
二、主题:偏见是恶魔,并制造着恶魔
每一个人从自己的立场来看似乎都没有错,所有人其实都很无辜,但从后果来看似乎每一个人都有错。
陈塘关的百姓长年活在妖怪的威胁下,自己生死尚不能完全掌控,对妖怪的敏感和厌恶似乎也无可指摘。这种出于恐惧的偏见,让他们无法以一刻平常心看待哪吒和敖丙。
被困于偏见里的哪吒、敖丙、申公豹和龙族,也都展现出自私的一面。哪吒干脆活成了偏见中的样子,即使做好事抓妖怪,也完全不顾百姓。敖丙,虽天性善良,但在天界的偏见下,身负全族压力,无奈选择了牺牲百姓。申公豹,一个豹子精,刻苦修炼,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不得。为了证明自己,他可以盗灵珠、杀百姓。龙族,协助天庭镇压海中妖兽,却因妖兽出身,无法得到天庭的信任,被禁锢在海底岩溶之上。龙族所求也不过是敖丙能封神登天,带领龙族脱离那海底炼狱。当这最后的希望失去之时,龙族也只能走上极端的道路。
偏见是恶魔,并制造着恶魔,这是一个循环。
三、处境:IP改编的尴尬
《哪吒之魔童降世》本身的主题是反对成见,但这部电影本身也受到了成见之苦。尽管口碑炸裂,但一旦跟原著或79年版《哪吒闹海》放在一起,天然的就处于下风了,大IP改编经常陷入这样的尴尬境地。其实,拿原著或79年版的哪吒去评判《魔童》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都不完美。还是希望大家对改编作品的探讨能更客观一点,至少应该将改编作品放到与原著平等的位置,而不是把原著作为唯一的标准。
就人物塑造和剧情的处理来看,《魔童》其实比79年版《哪吒闹海》更完整。后者的人物过于脸谱化,甚至在原著的基础上对人物做进一步正邪化的处理,导致有一些问题很难解释,比如堂堂龙王,也算是被天庭承认的神仙,邪恶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吃童男童女?这当初是怎么成仙的?《封神演义》里的哪吒更不用说了,毕竟是凶神,小时候就是一目中无人,到处惹祸的熊孩子。
再来看看精神内涵,《封神演义》原著的“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和1979年《哪吒闹海》的横剑自刎,颇有些中国情境下俄狄浦斯的味道,尤其是动画里哪吒自戕的那一幕,孤绝反叛,那真是傲立于天地间独立自由的灵魂,“骨血可以还给你,但是人格和精神永远独立”。2019年《魔童降临》中的反对偏见,反抗天命,依旧追求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独立精神。但似乎更多的是以一种,可以说略有些滥俗的温情表现出来的。确实在冲突和对立上与79年版哪吒相比,不是那么强烈。另外,天命和偏见的主题有点杂糅,没有理得很顺。还是有些遗憾的。
我们的影视市场太缺好故事了,《哪吒之魔童降临》尽管不完美,但能感受到作者对主题的深入思考,对作品精神内涵的追求。就连被人诟病的喜剧桥段,在我看来也是非常用心设计的,至少坐在电影院看的时候一点也不老套,单这一点甚至比去年上映的《寻梦环游记》做得还要好。
口口相传的神话,雕版印刻的演义,舞台上的戏剧,交卷记录的电影,人类天然渴望故事。好的故事,应该是能让我们发现生活,体验别样的情感,增加生活的广度和深度。影视作品的发展,应该是对故事本质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