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独特之处在于开头给读者一定的经历暗示。暗示具有反省之意,又有开篇之味,暗示之中曹公起了两个人名“甄士隐”和“贾雨村”,并非一时兴起而作,而是“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且“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存言”,一甄一贾,一真一假,贯穿全文,如游水的鸭子能在波光掠影的水面上浮现,是《红楼梦》故事的开门人。
甄士隐是姑苏人士,“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是当时社会里比较典型的中产阶级,他逍遥滋润的活法更是令人羡慕:“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的人品”。
可是命运总是差强人意,女儿英莲遭拐走不见了;葫芦庙失火烧毁家产,灾难如多米诺骨牌接踵而至,甄士隐的人生顺流而下,坠入最底层,以至于“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甄士隐投奔岳父封肃之后,遇到了跛足道人,参透了他之前说的《好了歌》:好就是了,了就是好。甄家的没落暗示着贾家以后的命运,贾家人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衰败要缓慢的多,但只要压缩一下那过程,就是相同的态势。
贾雨村来自湖州,虽然“也是诗书仕宦之家”,他后来自称与荣国府“同谱”,但这“同谱”又是一段繁冗杂长的关系,而书中点明“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足可见其是试图突破自身现状的草根阶级。
后经甄士隐赞助,建议他进京一试。贾雨村踏上了他的光明大道,又经一番磨难,终成就官。作家闫红说贾雨村是精致利己主义者,功利心极强的他,为了翻身,在贪官污吏成风的环境里,可以辜负一个个对他有恩的人,曹公塑造的这个贾雨村再现了当时某些人的嘴脸,也是抄检贾家的主谋人。
秦可卿说了“荣辱自古周而复始”。一个平地起高楼,盛宴宾客,逍遥自在,而现在只有危楼坍塌,俨然成为一片废墟;转眼另一个人,正在废墟之上,筑建自己的根基,志建巍峨大厦。
甄士隐、贾雨村,一个代表出世者,一个代表入世人,他们相见是全文的一个楔子,也正如闫红所说,上升草根与下坠中产的一次摩擦。他们性格迥异,命运也是大相径庭,但合并在一起看,管中窥豹,可了解曹公的人生观
甄士隐的前后变化带有一种全知全能的神秘色彩,预示着故事的走向,如同全文的旁白,在小说关键段进行点拨。而贾雨村的人生经历与贾府的沉沦息息相关,贯穿了小说全文。
甄士隐的工具性在暗示结局和叙述重心的转变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爱女英莲的被拐暗示后文悲惨命运,其引出的贾雨村听冷子兴演说贾府,细说了贾家的各类人物,自然和谐,无违和感。他的退场实现了内容的真假转变,将更多的笔墨倾注在贾家的叙述上,由甄到贾,进而由真到假。
贾雨村则更能展现作者塑造人物的技巧,王泊沆评价贾雨村是一个曹操式的人物。他才华出众、博文多学、慧眼识人,另一方面。他又是典型的封建贪官污吏,辜负了一个个对他有恩的人,圆润狡猾,左右逢源。前后文的人物形象有巨大反差,更能衬托出人物的层次感,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易于读者牢记于心。
而两人的思想层面也是大相径庭,甄士隐初有佛道的慧根,后有老子的超然;而贾雨村受李斯老鼠哲学思想更加明显,带有功利性和庸俗性,强调环境的作用比人的价值更具有一定的意义,一旦环境发生了变化,人物的命运又是另一番景象。反观两个人物的出现,作者想要强调的是自己对人生的思考,每一次人生沉沦后的选择是人对自己命运的感悟,甄士隐选择归隐自然,贾雨村选择官吏仕途,二人是喧嚣后宁静,给人以警醒之意。
“真事隐去,假语存言”意指之后的内容大多为曹公虚假之言,事真话假,不必耽溺,毕竟作者自云: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
那么“真事”是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而“假语”大概就是小说内容吧,用之避免文字之祸,以假事敷衍,用真事穿插,真假变化,故意让人捉摸不透,跌过跟头的人,自然有这样一种小心,小心归小心。想要说的话,他还是要想办法说出来,进而更好地达到作者批判社会的目标,可见作者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