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节气为尺,
以茶入味,
度人间芳香。
和你一起走过四季……
三旬已断黄梅雨,万里初来舶趠风。
几处萦回度山曲,一时清驶满江东。
惊飘蔌蔌先秋叶,唤醒昏昏嗜睡翁。
欲作兰台快哉赋,却嫌分别问雌雄。
——[北宋]苏轼
苏轼在任湖州时,一次梅雨时节,感受到风自海上来而写下这首《船棹风》。
芒种节气前后,一般会进入漫漫梅雨期。苏先生笔下,将黄梅雨与夏季风连系了起来,这里的风不仅是自然风,而是他心中有深切体悟,获得快意人生的“快哉风”(“快哉”源于苏轼为亭命名,由“亭”而“风”,由“风”而“快”)。
近来,南方似乎提前进入梅雨季,雨每天忽然来了又走,乍阴乍晴。除了不小心“湿衣”,用心留意,也有些许诗意吧!才触发了那么多雨中诗情画意在笔端。
这样的季节,其实是不利于茶农。一般芒种后夏至前采摘的茶叶叫芒种茶。但芒种之后气温更高,雨量增大,此时夏茶的生长接近鼎盛,芽头长得快,如未及时采摘,很容易粗老。一资深茶人提及今年乌龙茶,十分惋惜。鲜叶受疫情影响 ,很难请到熟练工采摘,不少鲜叶在雨水的催生下迅速生长老化,或无法采用,导致产量明显降低。
我能理解,真正的爱茶人很自然的会疼惜每一片叶,有时遇到喜爱之茶,即使已是尾水,也难舍难弃。今年的茶农,想必更难过了。希望疫情尽快过去,对充满阳光和茶香的生活,不放弃。毕竟,我们国人几千年的饮茶传统,绝不会因为一场疫情而改变。
“芒种”,最早出《周礼》的“泽草所生,种之芒种。”东汉郑玄的解释是,“泽草之所生,其地可种芒种,芒种,稻麦也”。同时芒也谐音忙,寓意着这个节气对于农民来说是忙碌的。但对于工业文明时代的今天,人们似乎更加忙碌,每天步履匆匆,形色焦虑,像是永远在高效率中运转。这时,忙碌不忙心,获得精神上的生长才是最大快意吧。
苏先生在我们眼中,多少有些审美化,大概少有人关注贬谪路上,他的艰辛。
初到黄州,苏先生和农人并无区别,友人帮他争取了一块坡地,一家人的生活需要靠自己每天劳作,种田帮补生计。他不只经营起果木,农忙时节一样站在烈日下,日复一日地经受着日晒和风吹。看自己种下的麦子在时光中发育,不断抬高他的视线;看它们在每个瞬间里的细微变化,即使大旱来了,也不悲观,对眼前这些天然大书日夜守望和“痴迷”。
“芒种”后,抢收麦子,妻子用小麦与小米掺杂,将生米做成熟饭。他吃得香,只是孩子们觉得难以下咽,说是在“嚼虱子”,夫人王闰之则把它称作“新鲜二红饭”,但苏先生很是满足。因为他经历了一次神奇的萃取,用艰辛而诚实的劳动,把大自然的精华萃取了出来。
黄州这期间是苏先生一生中身体受土地征用最多时,躬耕东坡,因此自号“东坡居士”。他的体力在开垦荒地期间严重透支,晒得又黑又瘦,连自己照镜子时都惊讶了。但“回首向来萧瑟处”,对未来却总有着乐观想象,超然写下意气风发的千古名篇《念奴娇·赤壁怀古》。
人,只有经历身体上劳其筋骨,经历情绪的变化,才对所得,有分外的喜悦和珍惜吧。看他颠沛流离的一生,也许于他来说,官位可拿去,剩下的一切,都是舍不得丢掉的。那才是内心,真正的自由。
芒种,是麦子成熟和收获之时,实为“大满”,但没有人真正的把它当作大满。很多人说是古人不喜欢大满这个意境。太满则溢,月满则缺,过犹不及才不用它。另一种说法或是因为麦子收到手了,便满足了起来,对秋收作物疏于管理,这会坏大事,所以提醒大家顺应时序,努力劳作……
于我而言,芒种最好的状态是忙碌不忙心。真正的快意人生,其心宽广,善于发现旁人看不见的美,懂得感知一片叶的悲欢,能欣赏艺术,也能躬身入局,体悟未审美化的世俗流变……
茶人之心,也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