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是真的黑,自打能走路就好像天天晒在太阳下,一身皮肤连屁股缝都泛着黑油光。二黑的父亲大黑也是相当的黑。二黑没见过,是听二黑妈说的。
二黑妈是烈属,怀着二黑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把大黑送上军列。那时候家里穷,二黑妈月子还没坐满就去做工挣钱,就算再揭不开锅,她也要想办法让二黑吃饱,她可就这么一个“宝疙瘩”。
可这二黑呢,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整天在外面疯跑,才晒得一身黑。村里人管他叫“野黑子”,那是叫猫哩。他调皮捣蛋,偷鸡摸狗,可是村里的一大祸患。二黑妈整天忙着养家,把个女人的身子当男人使呢,哪还有空闲管的了二黑。
一晃眼,二黑都过了十八了,还是疯。二黑妈就开始忙着给他物色媳妇,有了媳妇就栓住心了。二黑可是老大不愿意,他的孩子王还没当够呢。听说二黑妈又给二黑相了个对象,二黑冲回家,一脚踹开门:“俺不要媳妇,俺要去当兵!”。二黑妈抄起扫帚就照着黑屁股打,二黑这次不仅没躲,还直挺挺的站着死扛。气的二黑妈扔了扫帚瘫在凳子上哭起来:“你这个龟儿子!咋个又想着去当哩!”二黑也心软,最受不了娘哭。可还是撅着嘴,“俺爸咋死的,俺就要去当兵,晌午有兵来招人,俺都十八了,明天就走!”一句话戳到了二黑妈的心窝窝上,她知道这孩子是犟牛,她也不言语,晚上悄悄把户口本子压在席子下,几乎半夜没睡,就怕二黑跑了。她喃喃自语:“你可不能去啊,要是像你爸一样,我可咋办哩。”
可二黑还是走了,趁着二黑妈下炕的空当拿走了本子。二黑妈哭呦,这么多年的酸一下就涌上来,街坊四邻都抹起泪来。
二黑走了,二黑妈天天傍晚坐在门槛上望,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二黑妈正往缸里挑水,绿衣服的邮递员打着脆铃儿喊二黑妈去取信。“咣”,二黑妈扔下扁担就往外奔,颤颤地接过信捂在胸前,撒开了腿就往隔壁跑,她不认字,得找个识字的去。
信封一拆开,就掉出一张相片来。二黑妈赶紧拾起来,是穿着军装的二黑,像极了他爸大黑,黑脸上透着红光,比他爸更英俊哩,隔壁女娃念信,娘,俺在部队都好,俺首长是俺爸的战友,对俺可好了,他说俺爸是英雄,是人民的好兵。您在家等俺,等俺像俺爸一样当个响当当的好兵,俺就回来看您。“没了”女娃说。
二黑妈看着相片笑,一会又抹起眼泪来,女娃慌了:“婶儿,真没了”说着把信递给二黑妈,“回信不,婶儿?”她问。“回!”二黑妈说,“就写黑娃,娘挺好,在部队好好干,可别给你爸丢人。要当个好兵,像你爸一样!”女娃问:“就这些?”,“嗯,就这些。”
信寄出去后,二黑妈回到家,把一枚擦得锃亮的军功章拿出来挂在墙上。
“你可要当个好兵哩”她又自言自语,看着军功章,眼角笑出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