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 留下的》
01
“另一个人的生命,先是寄居在你肚子里,当他彻底出来时,就会囚禁你,会拴住你,你再也不属于自己。”——莉拉
“我知道为什么。他不爱我。他跟我结婚,是想要一个忠诚的奴仆,所有男人结婚都是为了这个。”——吉耀拉
02
“这是一种非常棒的体验。”我对她说。
“什么?”
“怀孕生子,阿黛尔很漂亮,而且很乖。”
她回答说:“每个人想证明描述自己的生活都可以。”
03
“我不想家里有奴隶。”他说。
“那你觉得,我应该当奴隶?”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当母亲,而不是奴隶。”
“我给你洗衣服、熨衣服,打扫卫生,给你做饭,给你生孩子,我还要千辛万苦把她养大,我要崩溃了。”
“谁强迫你了,我什么时候要求过你?”
04
院子、危险的游戏、被她扔到了地窖里的娃娃、去堂·阿奇勒家里要娃娃时走过暗暗的楼梯、她的婚姻、她的慷慨和邪恶,还有她得到尼诺的方式。她无法容忍我的幸运,我充满恐惧地想,她又想利用我,让我处于她的下风,来应对她在城区里那些悲惨的斗争。
05
“我能不能提醒你一件事呢?你无论是说话,还是写东西,你总是爱用‘真正’和‘真正地’这样的词,还有,你老是说‘忽然’这个词,但什么时候人们会‘真正地’谈论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会‘忽然’发生?
你比我更清楚,所有事情都有前因后果,先是一件,然后是另一件。我已经不‘真正地’做任何事儿了,莱农。我学会了关注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有笨蛋才会以为事情会忽然发生。”
06
他解释说,他觉得,莉拉是所有人里最坏的。他说,她根本不是我的的朋友,她其实很痛恨我,她是那么聪明迷人,但她的聪明没用对地方,那是一种邪恶的聪明,会在生活里埋下混乱的种子。她的魅力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那种让人毁灭的力量,真的是这样的。
我说,他最好不要这样说我的朋友,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当我说这些话的时, 我察觉到他到那时候为止还没有意识到的事情:莉拉深深地吸引了他。彼得罗已经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他现在很害怕,所以急需贬低她。
他担心,即使在远处,莉拉也能把我从他身边夺走,会把我们毁掉。为了保护我,他变得言过其实,他诋毁莉拉,但有些混乱,他想让我讨厌莉拉,让她从我生活中清除出去。
07
我的身体像蛋壳一样脆弱,只要在我的手臂、额头或者在肚子上轻轻摁一下,我的身体就会被打破,里面所有的秘密都会冒出来,那些事情,对于我来说也是秘密。
08
我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他真是一个难以预料的人:非常聪明,同时又很笨;很敏感,也很迟钝;很勇敢,也很怯懦;有文化,也很无知;很有教养,也很粗鲁,他是艾塔罗家的一个失败者,是一个在半路上跌倒的男人。
09
他给我展示出,我们的这段私情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恶性和快感中,让它燃烧成灰烬,实现的方式就是背叛,捏造谎言,然后一起离开。
10
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通话了,我不想和她说话。她的声音使我厌烦。在那个阶段,即使是她的名字像蛇一样掠过我的脑海,也会让我心乱,让我失去所有的力量。
11
她心安理得的认为,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用一种最平稳的理性,使自己生活在平静安详之中,所以她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好像觉得,我的生活就像假叶树的枝干上结的艳红的果子。
12
我把听筒放下了,就好像它很烫手。我想,这是嫉妒的表现,她很嫉妒,她恨我,是的,这就是事实。
13
第二天早上,我生命中第一次坐上了飞机。我不会系安全带,是尼诺帮我系的。当飞机在轰隆声中升起时,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当时我是多么激动啊!飞机蓦然间腾空而起,离开地面,飞机一直在上升,最后开始向前飞行。看到下面的房子变成了平行六面体,道路变成了一条条线,田野成了绿色的一片,大海像一张斜放着的薄板,云彩在向下流淌,像雪崩一样。那些痛苦和不安,还有幸福都融为一体,变得非常明亮。我感觉自己在飞翔,一切都变得容易。
《失踪的孩子》
01
我们都应该能意识到: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我们对彼此的感情已经耗尽,对于我来说,她的胳膊就像一段木头,或者是之前那种激动人心的身体接触残余的幻影。
莉拉挽着我的胳膊,就像衣服的布料挨着布料,我已经感受不到她了,她的手臂里没有血液在流动。
02
那天晚上,我觉得帕斯卡莱·佩卢索像一个冲天炮,是从莉拉盘踞的那个小天地里发射出来进入我的世界里——一个更广阔的的世界,她是想提醒我,她现在也卷入了这桩全球性事件的漩涡里。
03
莉拉能利用那些好人,更会利用那些坏人。莉拉什么都知道,她也知道人们干的那些坏事儿,但她从来都不审判你,她明白,每个人都会犯错,她自己也会犯错,因此她会帮助你。莉拉在她眼里就像一个圣女战士,带着一种报仇雪恨的狂热。
04
假如她不关注那个界限,洪水将会冲破它所有内部的东西都会崩裂出来,就像经血一样脱落,血肉模糊,还有发黄的筋。
05
我长时间盯着床单下面她瘦小身子的轮廓,我母亲现在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她以前体型庞大,一直压制着我,让我感觉自己像一块石头下面的虫子,受到保护的同时也受到挤压。
06
在我怀孕时,我的胯部又开始疼了,生产完之后那疼痛还没有消失,我选择不去看医生,我保留着身体的疼痛,就像那是母亲给我的遗产。
07
我能想象莉拉在楼下,关在她的房子里,静静听着我也能听到的声音。只有薄薄的一层地板把我们隔开。但她懂得按照自己的心情和方便,来缩短或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她潮汐一样运作的脑子,就像月亮抓住大海,让它起伏。
08
那些建筑在法国或日本被设计出来,然后在彭蒂塞利和波焦类亚莱区被用一种缓慢、晃晃悠悠的方式修建起来,在很短的时间里,这些大楼会失去所有光彩,成为那些绝望的人的巢穴。那只是现代化的胭脂,胡乱涂抹在这个城市腐朽的脸上,只能让人觉得滑稽。
09
对我来说,住在都灵,让反思那不勒斯的一切变得更加容易,我能更清醒地描述它。我热爱我的城市,但我再也不会捍卫它。我确信,我对那不勒斯的不安和沮丧迟早会消失,但对它的爱就像一个镜子,可以让我看到整个西方。
10
我早就发现,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回忆过去,我惊异地发现自己也是如此,但让我震惊的是,一个人会承认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11
“不要取笑我,我的胯骨疼。”
“你哪儿都不疼,莱农,是你特意一瘸一拐的,因为你不想让你母亲完全死去,现在你真的瘸了。我研究过你,这对你有好处。”
“我只是有点疼”
“对于你,就连疼痛也是有好处的。你只是稍微有点瘸,你母亲就继续静静地存在于你的身体里。你一瘸一拐,她的腿很高兴,因此你也很高兴,难道不是这样吗?”
12
我的脑子好像本来是空的,只要她轻轻一推,很快就会变得充盈且活跃。我觉得她能看得很远,我一辈子都对此深信不疑。
13
“你很自由,而她却是囚徒,真的很难面对这样的处境。如果地狱真的存在,那也在她的脑子里。我一秒也不想进入那个地狱。”
14
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因为她天生就那么桀骜不驯,不会为任何事儿弯腰。我们所有人都作出让步了,经历过考验、失败和成功,这种让步重新塑造了我们。只有莉拉,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她。
不仅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任何人一样变得顽固、难相处,但她的那些品质一直都原封未动,甚至更加坚固。我们恨她的同时,也害怕她,会对她充满敬意。
15
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热情,她看到父亲散发出的光芒。我想,如果尼诺和莉拉一起沉下去的话,他是不会有这种光芒的。娜迪雅现在也永远失去了这种光芒,因为她和帕斯卡莱混在了一起。假如黛黛和里诺一直在一起的话,她也会失去这种光芒。
16
“假如伊玛离开我的话,那我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
“谁说生活应该有意义?意义就是一段黑线,就像虾子身体里的屎。”
17
她经常说想把自己删除掉,但从九十年代末开始,尤其是2000年后,这成了她的一个开玩笑的口头禅。
“自我删除是一种听起来很美的计划,”她说,“我再也受不了了,电脑看起来是那么干净,但实际上很脏……我不想留下任何东西,我最喜欢的键就是删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