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薄情,薄如一面。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
咿咿呀呀千回百转的旦角腔隐隐绰绰的飘散在雨街上两个人的耳里,许久竟似犹在耳畔。
一个皇子,一个弃女。
三年后。
“雨柔,别闹了,女孩子画这戏妆做甚。”
“嘻嘻,教教我嘛,我也像你一样站在台上让大家夸夸我嘛。”
轩窗前,京城名旦琴生素手执眉笔,宠溺的为眼前女子勾勒着远山黛。
一时之间,羡煞窗外繁盛合欢。
“琴生,听说那个纨绔皇子又要你去他宫里为他唱戏呀。”少女不满的撅着嘴问道。
对女孩的肆无忌惮再次无奈后,琴生开口道:“师傅带你回来时让你尊我为兄长,但你我本相差无几,直唤我名讳倒也没什么。只是,对于那个人,你不可如此无礼,须懂尊卑有序。”
“知道啦,可是他真的好烦哦,每次你不上台时总要让你去宫里。你都没时间和我单独相处了...”最后的声音细若蚊吟,羞红了双颊。
温柔的揉了揉少女乖顺的发髻,琴生轻笑着言道:“那我进宫去了,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芙蓉糕哦。”
转身之后,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浅笑着的的脸庞,想到他三年来从不缺席的捧场,琴生眸色暗了暗。
不是不知道某些达官贵人有些见不得光的嗜好——好男风,不是想不到这样的事终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反抗了,会惹恼那个人的吧,那戏班还能幸存么?不反抗,孑然一身时倒也认了,但自己想守候的女孩怎么办——那个师傅三年前带回来的女孩,那个钟爱听自己唱戏的女孩。
“琴生,你总是对本皇子一副嫌弃的样子。呐,我哪里不好,我改还不行么?”传说中纨绔飞扬的九皇子此刻的神情却委屈得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童,就那么巴巴的看着琴生。“皇子殿下,您不必对我一个小小戏子如此姿态。若想要...”似是提到什么羞于启齿的东西,琴生忍不住顿了一顿,却在九皇子开口前抢先道:“若您想要这具皮囊的话,您开口就是,何必天天与我纠缠,反倒是污了您的名声。只是,求您高抬贵手,日后若我不小心惹恼了您,也请您放过西苑。”说这番话时,琴生的脸上无悲无喜,似是卖的不是自己一般,只是在提到最后两个字时空洞的眼神闪现出些许活色。
看着眼前不卑不吭的琴生,九皇子蹙起了眉,收起了孩童心性。眼睛直直的看向琴生,似是要看透他的灵魂一般坚定的说道:“琴生,三年前我说等你,我等了。现在,我的答案依然不变。你不必在我面前戴上你台上的面具,都言戏子薄情,但你真的薄情么?我不惧世间流言万千,不惧你始终不肯接受我,我只是怕...怕到了最后,你依然冷冷的唤我‘皇子殿下’。”像是触到了最深处的伤,启阳的声音沾满了伤痛,眼眸里亦充满了无尽的苦楚。“启阳...”只简单的二个方块字,琴生却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初识他那天,他站在夜色笼罩中的雨街上听苑里的自己唱戏,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自己在偶然的一个转身时与他四目相对,朦胧间看到他仿佛笑了,那一瞬,惊艳了夜色。但,他自始至终没踏进苑内。此后至今,三年里,琴生与他单独相处的时间甚至超过了雨柔。他的无赖,他的贵气,他的温柔,他的...深情,琴生不是不懂,只是戏子无情不是吗,这场无情的戏就让他一个人唱完吧。
“琴生,我以后可能没法来捧你的场了,没法再用你的雨柔来威胁你进宫唱戏给我听了。”
“琴生,你放心吧,我没有跟别人跑哦,我只是有些事要去处理。”
“琴生,偷偷告诉你,我要上战场立军功了哦。哈哈,你说会很好玩吗?”
“琴生,你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哦。嘿嘿 要不要趁现在抱抱我呀。”
“琴生,我....”
话音未落,琴生的拥抱就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来临了。什么样的拥抱一生只有一次?琴生紧紧的抱着忽然呆愣了的皇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尾音轻颤。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琴生也不知道慕君阳最后想说什么,我什么呢?但他想,许是那个皇城风雨夜里,那声坚定到不容人质疑的“我爱你”吧。
“起风了,注意身体呀。”
已然白发苍苍的女子注视着这个自己爱了一生的男子,轻轻的为他披上了衣裳。
启阳,你是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