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对于我而言,时间没有太多的意义。不像那些以十分钟为单位来安排工作的白领,在我的眼中时间不过就是日出日落,食物发霉腐烂,有人走了有人来了。长大,衰老,死亡,仅此而已。
开学大概一两个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打来的。
“爸爸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威尔没有问候,没有客套,直截了当。看来情况确实不太好。“他想再见见你。”
这个被他叫做爸爸的人,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十五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
那天我被岛上的人带到他面前,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沉默不语。一切都显而易见,眼前这个男人是个白种人,棕色的头发,高高的眉骨,深陷的眼窝,低低的颧骨,还有高挺的鼻子。脸上的轮廓与我如出一辙。
“跟我回英国吧。”他转了一会儿大拇指上的戒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没有提我的母亲抑或是当年他为什么要离开,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找我。
“让我考虑一下。”我低着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等你答复。”他便转身离开了。
婆婆半年前去世了,无非是因为年纪大了的那一身毛病。她膝下无儿无女,只有我这个收养的小孩儿。唯一的遗愿是希望能把骨灰洒进大海。小凉我也很久没见到了,听船队说他们某天早上起来小凉就不见了。可能是晚上喝太多了,失足掉进了海里。也可能是穿着救生衣离开了船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他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所以那天上午船队还是照常启程了,所有人都想快点回家见到老婆孩子或是父母。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那天我去海边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就一直看着平静的大海,直到金色的太阳隐没在了大海的尽头。
“再见了。”我捧了一把细沙,洒进了海里。就像当初撒婆婆的骨灰那样。
“知道了。我会尽快来的。”沉默了一阵之后我还是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我会告知他的。他现在在克里斯蒂医院。”他用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出了这段话。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在电话另一头,梳着一丝不苟的金发,带着他那细边的眼镜,穿着白色的衬衫和墨蓝色的背心制服。
挂了电话之后,我有些惘然。于是坐下点了根烟。窗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地上枯黄的落叶。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周天的早晨,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商店也都没开门。
我打了电话向学校请假,说明缘由之后他们只说了一句,节哀。然后给了我一个礼拜的假,带薪。让我陪陪我的父亲。
窗外的雨看来是不会停了,天空也是灰蒙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天气总是令人烦躁。
我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在这座城市里我认识的人几乎只有我的同事和学校里的学生,我和他们都不熟。
看着调色板上鲜艳的正红色,我想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