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叽叽喳喳的录音:伯德星|乌鸦与无翼鸟,或门外与门内的对话

            ……那根夜羽贴在乌鸦的眼睑上,

            合上了这只黑鸟的光明之门。

            插销挡住了黎明的洪水,

            打捞沉没者的航道断于断棹——……

      它……跳向唯一的门:俯身贴近,那张最初的形象遗落、在雪地毯上的假面具……乌鸦肆意地叼啄着这件复制品的桑椹之唇(仿若它的嘴,是清晨的金焰之尖喙!畅通无阻地驰翔进物之果坚实无缝的表层——)

      ……枯唇上凿满了道道伤痕与诱惑……

      还有启示:启示它把它吞进肚子……

      乌鸦。回收者为回收万物万象而旅行。口衔贤者石……丢下,趾边拦路又指路的淘金热之河又涨一毫米:两岸的渴……被湍流满足,却也为乌鸦冲刷出折戟和历史上茶马队的骸物……

      一股脑嗦进嗉囊……鼓翼……沙旋风起……

      ……我们的翅膀在黎明前飞走,像水,钻进一头倒地渴死的骆驼的干唇……时值秋披冬衣,眼前万象如蝉脱壳。置身一个漫长、空白的寒节,世界画框里仅有的一棵歪脖子树……枝头的果实,也蹦跳着如跳鼠远离我们。我们将昔日的乐园如石头抛于身后……一路追寻,这条长无尽头的队伍;首尾那帮靡丽阴柔的琵琶声也丢情卸欲,脱下无用的珠玉锦衣弃我们去了。

      一声冬雷——嗼——在乌黑的天穹劈开一道启示之隙——

      张开丑陋的小秃翅,迈开腿——向西——嗼:它在指引我们。

      ……路过十片战场,误入十座妓院……干涩发酸的苦昼之绷带,一路紧缠着我们的眸……用热沙淋浴,水泡之鼠不停地啃噬着我们的足……头顶的金日辇,被谁卸去车轮……又如一只冰冷的苍蝇被钉死在中天;那个发臭流脓的光之狗洞,日落时世界蜡黄的尸首被抬放其间……

    一路上,我们跪拜求祷……我们又叫骂又咒诅……竭力叫醒道旁那些时刻装睡、尘垢遮面的包藏祸心的旧路标:

            绕过一片大湖。入一山。

        有一夜莺,其与一狐结为金兰。

            需警惕。

      我们。在那里。伪善的老夜莺:将三个我骗进了狐口。

      那位爪握金蛇杖的垃圾清理工循着那条河飞……

      顺便地,它想为那扇镶在它头颅之宫殿眉心的纯白之门打把配称的钥匙。

      这一路……活人挥舞着火把不欢迎它……背上着火的死人背对轰隆的苍穹,在黎明与黄昏的大地上不知疲倦地奔跑……在那个万物易形、视线迷离暧昧的时分(不知是日落还是日升……),丛莽山林、城市街头浪游的狼和狗,皆似狗非狗,似狼非狼,尾上竖又下垂,掠夺又看守……而你,乌鸦,似乌非乌,似鸟非鸟;你,一个时间锚点……拓印到空间上,只是颗毫无特征的黑蛋;而一旦从时之树上从自身被推落,则“嘎”地碎裂,在大地上呕出一个吞吐广量的漩涡:——你的屁眼昼夜不休——挤压目中之万事万物——又从洞里榨出狂浪放肆之讥潮!——

      风暴……乌漆嘛黑的大能者……乌漆嘛黑的天地在交媾,乌鸦狼狈地叫着啸着苦笑着,时上时下,穿越又吞掉黏稠香甜、乳白的精液雨。

      它从不叫苦,只嘎嘎笑。

      它早备好了雨衣,雨鞋和雨伞。

      披戴上那些既不合身、又怪模怪样的透明人造硅胶——似一周身冒烟的火车头脱轨掠过城镇山头……一头千斤重的身燃磷火的黑毛象,呼啸过林冠……

      我们的鸦嘴象瞧见城郊,一座客栈,想在此歇脚……体验睁眼闭眼间漫游一繁花世界。巨兽一落巨脚,客栈里,在梦中打鼾的旅人,便如石榴籽齐齐爆裂,身绽血肉郁金香供它游赏……

      如脚找到鞋,可以舒坦点儿……却被告知房间已满……腹里的饥蛇咝咝响,啃咬我们的肠,边勒绞边骂娘……满脸麻风斑的掌柜,目如铜眼,说可用五个我换一客房……一手交钱一手交房。

      喳喳复喳喳……一路上无数次日出……脚踩玻璃渣;碎玻璃,如一群被毒日敲锣驱赶的罪人,披沙之枷在我们脚下哀唱……

      ……离开这普天下万千坏人中的一个、他的坏肠子铺就的万千小径中的一条(它们铺满尘寰),返归本初的大道:久违地路遇一好人。

      他说西方一巨梧桐上栖一凤凰,疑似我们所寻……这条长无尽头的队伍……首次能望到头……昨日傍晚,又有七个我掉队。我们抵达一座有一酒河流经、挤满了失意中年人的闹哄小城。七个我,误落入苦涩之烈酒点燃的生命的环形运河中——它们消融在了火之水与水之火中——

      (……呱呱。乌鸦蛙在那条河里冲凉,后腿一蹦跃上荷花,乌鸦蛇趁机吞下在芦苇荡里消食,被乌鸦獴蹿出撕烂。乌鸦蛇蛙在乌鸦獴的齿缝里呱呱……乌鸦鹫猛冲下——一把黑得发亮的乌鸦毛掸——眨眼又将乌鸦獴掸至云端。轰隆的乌鸦云……唇齿皓白的乌鸦电……一只瞳仁能供一支驴队穿过、连接能指所指边境线的永不阖眼的乌鸦神落在了乌鸦梧上过夜……乌鸦日在西海之域熄灭,乌鸦月在众峰顶呼唤众溪倒流,以水汽的形式将它高高捧起赞美它……乌鸦河往西边豕突,往东边狼奔,它淹没了乌鸦客栈,摧垮了乌鸦城,它吃掉了乌鸦路和那路上的乌鸦好人,又吐出一团肉团。乌鸦风狂笑着掠往四极之境,穿越沙漠时,将沙子刮了个精光——无碍:乌鸦风轰然倒塌化作乌鸦沙漠一片——待明日乌鸦商队来访,再风卷残云吞掉……)

     

      ……穿越光芒万丈的沙丘之脸,痛苦的光之面具烙印在我们脸上……雪,燃烧……针般刺痛肉与心之眸……“荒芜”与“干旱”,这两老汉在我们的臭嘴里干着鸡奸勾当。(一日午睡,梦中一黑鸟,焦得那样醒目……把我们领出了这个……自然与自然数一同风化的乱石累累的荒原……)

      ……边境线,密不透风的语言墙杀死了莽撞的探索者:一只信鸽的白骨搁浅在沙地——九个我,被一场沙漠风暴掠去做妾,从此与沙漠之眼同醒同眠——

      ……

      我们到底为什么上路……头顶的一声声嗼像牧人的鞭驱打着我们……十一月,水车含情、田野结霜……在一村庄,三头食人狮造访,人窜畜逃间,我们又与七个我离散:春天,一位头顶水罐的林中女仙,把风尘满身的我们领回她的森林小屋。她用麦饼招待我们。凡自愿走进她金笼的,皆可永生。

      嗼——五个我留了下来。

      ……乌鸦回收了一切,包括天地那对狗男女;它环游了这个伟大如它的世界,最终又回到了最初的这扇门前……

      世界空落落,只剩这扇白得碍眼的门。

      乌鸦试图透过门页,窥见门后之事。它左蹦蹦……右跳跳,扭动着脑容量=黑洞=槐树下蚁穴的脑袋……

      ……人之国与蚁之国连其屁眼;这扇门嵌于它头颅之宫殿的墙上,额头一抹白:那无限膨胀的我之家门……

      一小段永恒:它模仿起万事万物的声音轮番叫门(咯咯唧唧呱呱……)。直至它终于想起,那浇筑钥匙的最后材料就在门后:…… 这抹万形之黑……面对着自己:这扇门无计可施。钥匙便是那第一万零一形——(游遍世界,此时乌鸦只剩门无法回收……)

      最后的最后:……我们失去了所有不该失去的,一张张苦脸被我们日夜串在腰上晃荡哐当响……没有翅膀,季河般的双脚,为追寻它——嗼:这一路渐渐变得像在催债——日渐枯竭。三人行的队伍,为能第一个迎接它而一路寻来……当我们临抵那声音,在一洞穴过夜,永恒的吹笛人光临此地,两个我闭眼随人去了……我又独自走过七块大陆,游过七片海洋,我,曾经我们中最年轻的那个,尝尽所有,终于,我成为了万事万物中最早抵达的那个:眼前是群嗼环绕的宫殿——

      我,花尽最后的气力——嗼:它在催——爬向阶上的宫门,伸手,竭力去推(那萎缩的“翅膀”,却好像碰到根弹簧……),眼蒙着雾,嘴啃着沙……我曾以为我们会在一声天崩地裂的嗼中见到门后之物,可事实却是门轴轻哼一声懒腰……:

      一团黑色……(我最后又最初的记忆……)一团怪模怪样的黑色……像团活火从门后窜出,在我周遭跳跃端详我……

      旧的火熄灭,一团新的火在默或嗼中含情脉脉地兴起……

      火(定睛:一只黑鸟?)用喙叼起我吞掉我……我以为的庄严结局原来是像老鼠被咽下……

      (……传说中的复活呢?像一个无知的孩童……滑下一段滑梯,屁股摔开花……)它把我(不,是我们,火生下焱……把世间万物逐一吞下大嚼……我已不再是我,我是融合了它胃中半消化万物的我们)吐出:一柄光滑透亮的条状物……

      ……我们,与昔日折磨我们之物同在且融为一体:那位无精打采、视万物如刍狗的日车驭手,爱情般广大的沙漠(又爱情般令人绝望……),爱情(沙漠般难逃……),想象与现实的地狱天堂如那位伟大溺死者的尸体起起伏伏偶尔露头和嗼(多么讽刺!多么必然!)被灌入同一个存在之模……待凝固成形:口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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