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

阿兰是个捡来的丫头。顺着断桥水流过来的,不仅仅是白娘子的传说,还有装着阿兰的小竹筐。阿娘说,这娃娃长得水灵,也不过是喝口水的功夫就长大了,就养了她。

阿娘也是个苦命的人,是断桥边的浣衣女,这洗衣服就洗了一辈子,不过最初是她一个人,后来就多了一个小小的小丫头,阿兰。

那年是阿兰十岁,阿娘那些天生了病,答应别人要洗的衣裳还没有洗完,阿兰就悄悄趁着夜色拖着大盆自己来到断桥边,一件一件的浆洗。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断桥边,阿兰避无可避,正是梅子黄时雨,就在她心里默默盼着雨快些过去的时候,只忽然一下,头上多了一个斗笠。

阿兰循着视线望去的时候,却见是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儿,穿着蓑衣,手持佛珠,眉眼如画,口中念的,是“阿弥陀佛”。

阿兰看了看不远处的金山寺,晓得了,他是个和尚。

“小和尚,你将这斗笠给了我,你自己怎样?”

“出家人,淋雨也是一种修行。”

“小和尚,那我应当去哪里找你将斗笠还你呢?”

“既然相遇,便是缘分,出家人,不在乎这些俗物,就赠予施主了。”

缘分缘分,只是那天以后,阿兰再也没有见过那所谓的缘分。斗笠自然也就没有还回去。

阿兰慢慢知道,和尚,是不能娶妻的。她也渐渐晓得,金山寺的和尚,一生以捉妖为己任。

阿兰十五岁的时候,阿娘去世,她独自一人在断桥桥头站了一夜,那夜她听到脚步声时回头,竟是五年以后再次见到穿僧衣的他。

月明星稀,他眉眼如画,石桥上一步步走过以后,她只记得,那夜月色很美。

一月之后,阿兰收拾行囊,去了远方。

听说,她拜了师,成了捉妖人。

人们都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了一些年,阿兰回来了,如今法号静安,带着满身的盛名,成了金山寺破例请来常驻的女长老。

人们都说这是衣锦还乡,落叶归根。

谁也不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样杀了一只又一只恶名远播的妖。

后来,她收了几个徒弟,就安心在金山寺修行佛法,垂垂老矣时,常轻抚一只破旧的斗笠。一生佛缘,一生杀业,因缘际会,皆是那年初见。

其实那年她回来时,走上断桥时,刚巧遇见了他。他额上添了风霜,蓄起了发,身侧是娇妻佳儿。

在她离开断桥的第二年,他还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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