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愚人节。
有人愚人娱己，有人纪念张国荣。我既不过这个很西方的节日，也不是张国荣的铁粉，对张国荣也没有念念不忘，所以，在昨天，别人的热闹与喧嚣便都于我隔着一层，对我而言，昨天和生命中大多数平淡无奇的日子一样，就那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今早看到好友静宜更新了一篇日志——《此去经年》，发了许多关于人生的感慨，而这些感慨的导线是昨天的愚人节，愚人节于她而言，既不是大众的狂欢娱乐，也不是粉丝的哀思寄托，而是她青春生命中某段美好的开始，某段记忆的存留。所以自那以后每到愚人节这一天，如同宝箱开启，珠光乍现，记忆纷至沓来，带她回到一段她舍不得放手的曾经。于我而言平淡无奇的愚人节，于她却有着太多放不下的记忆和难解的情结。同样是愚人节，在我这里，在静宜那里，在其他人那里，这一天是各不相同的。时光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我们同住一个星球，共迎日月星辰的东升西落，却度过了各不相同的一日，又一日，活出了只属于自己的日子。
我们生命中常常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特殊的日子，比如生日、比如只属于某个人的纪念日。因为这些日子的存在，我们每个人除了和世界共用的，用来计时的日历以外，还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生命的日历。这一套日历，也许也会与现实世界的时间一致，但更多时候跳脱在现实之外自成一体，可以千年一日，也可以一日千年。
那个美好的春日，因为一次邂逅，让年年盛放的桃花变得与往年不同，那段美好而遗憾的未完成不知萦绕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可是，也是那盛放的桃花，又在第二年凋落了他心中多少的梦？红颜不再，美梦难圆，他写下“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句，从此以后，灼灼的桃花就是他一滴又一滴的心头血！此后的日子里，崔护的生命里，桃花盛开的日子变得非同一般，他的生命里还会有多少次的桃花盛开，又会有多少次在脑海心间重现当年“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情景？时光永远停在了某个点，再不肯轻易挪动脚步。同样的又如晏几道，会在多少个月光如水的晚上，望着云间明月，想起那个“当时明月照，曾照彩云归”的初见小萍的夜晚？桃花开，明月照，也许是这个人心中的甜，抑或是那个人心中的苦，又或者是多少人脚下流走的乏善可陈的平常？
谁的生命里没有一些特殊的日子呢？个体生命如同大树的叶子不可能有两片完全相同，自然，生命的日历也就各有不同。这些特殊的日子让我们常常生发一种独特的情感，仿佛每到这样的日子生命的时光便由单行线出列，发生错乱，记忆在奔跑，情绪在舞蹈，时间如同魔术师，幻化出一座迷宫，我们迷失其间，今昔莫辨。在迷宫里，有人假装活在过去，也有人假装忘记了过去。其实，前者再也回不去了，而后者也不可能抹去已经发生的一切。“逝者如斯”，无论我们多么不舍不甘，日子还是如流水般过去了，当然，就算我们多么地厌烦，时光之河也不会流逝得更快些。我们所谓的“纪念”，如同伸向虚空的双手，再怎么握紧，也不过是徒劳。
人不可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也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日子如流水一般一天天过去，时光永不重复。譬如生日，原本就是平常的一日，但是，因为人的赋予，这一天便不同了，成了与自己密切相关的特殊日子。正是人的选择让自己的这一天和这一年其他的日子有了特殊性。同时，人们又赋予了生日这天以延续性，今年过了，明年还过，年年有今日，因为人们又希望每年可以有这样的一天和过去的某一天是相同的，仿佛这样才可以拥有生命存在的明证。在这一天，我们欢庆生之喜悦，或者感恩母亲对生命的给予，我们呼朋唤友或者落落寡欢，我们希冀这一天可以化成一块石碑，镌刻生命的印记，供我们来回忆，来缅怀，来凭吊，来假装旧日还在，或者来提醒旧日不再。我们一年年过的这个今日还是那个我们以为的日子吗？不是。今年与去年永远是不同的，纵然年年有今日，但今年的今日已非去年的今日。所谓生日，只有一天，唯一的一天，就是你出生的那天，在时间线上我们永远不可能重复旧日的路途，只是不可逆转地离那个我们的诞生日越来越远，数字的叠加提醒着我们今朝永远不同于往日。可是总是有人不舍得离开，想在原来的地方兜兜转转，但是纵然他不走时间也会带他渐行渐远，目光停留处不会是时间的停滞处，记忆的回望处不会是时间的停顿处。
我们常常习惯性地在这些特殊的日子里回望来时的路，甚至一次次重演当年当日的情景，习惯用一个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来分割时光寄托情感，甚至沉浸其间无法自拔，以为借着那个日子可以穿越时空，或者起码拴住往昔的一星半点。可是正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说的：“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隔着一年的雨雪风霜，今年的花再不会散发去年的香，也不会记得去年的你。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我们总要放手，手捧今日的花，纵然惦念着去年的芬芳，终究也就只能是惦念……
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名叫《空镜子》。特别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另一句禅宗的话“心如明镜台”。佛家常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短暂而虚幻的，如梦幻泡影。生而为人，来这世上一圈，尝人间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在时光的单行线上前进，沿途的万千风景也许美不胜收也许惨不忍睹，我们与这些风景相逢，风景便在我们心中的明镜台映照，我们走了，风景变了，镜子里的东西也就该变了，有时候我们舍不得忘掉就把某个日子变得跟别的不同，想要借着这样的不同留存点什么，这就好比一面镜子妄图留住镜子里的风景一样是不可能的，风景过了，镜子也就空了，那些映射在镜中的风景是属于那面镜子的么？就算你停在原处，风景也不会停在原处了，何况，还有一直一直流走的时间长河，一切都要过去，一切只能过去，风景已经一去不返，镜子，你还在惦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