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活得很长寿的亲人,她的一生可谓曲折,她就是我的太奶奶。太奶奶是在我9岁那年仙逝的,享年90岁。太奶奶是我奶奶的母亲,按血缘关系亲疏来说,我太奶奶与我家的关系可能还比较远一点,但是由于我爷爷是入赘给我奶奶家的,所以我们一家都是跟着我奶奶家姓。我太奶奶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我奶奶,这在那个时代只生一个女儿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在那个时候的农村基本上是生到儿子为止和生到不会生为止,我就见过我们那里有一家生了九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所以我那时便开始对我太奶奶的一生感兴趣,却不曾想这背后如此之心酸。
我的太奶奶,初为人妻时便值日本鬼子入侵我华夏民族,我们那也不能幸免于难。我们那里至今还留有日本鬼子入侵时做的炮楼,石屋,石阶等等,还有一些以前经历过被日本鬼子抓去奴役的老人,他们时常会跟我提起以前那段惨无人寰的故事,不过有些老人现如今已经去世的了,其中有个已经去世的老人生前说他年轻的时候被日本鬼子抓去抬石头上山做石阶来着,因为那时经济条件又落后,常常吃不饱,也就没有力气干活,这时,稍微做不好,便被日本鬼子拳打脚踢,甚至被喂食他们的排泄物。时光荏苒,岁月的流逝却也没有丝毫减弱这位老人一生所受的凌辱与痛苦,后来的几十年里,老人在走路时总要时不时吐口水,说是常常想起年轻时那段痛苦的经历。那个时候的男性年轻人,大抵都经历了如此被日本鬼子蹂躏的岁月,而我的太爷爷就是其中的一员。当时我太奶奶刚嫁给太爷爷刚怀上我奶奶的时候,我太爷爷就日本鬼子抓去奴役,时常因做不好而受挨打,有一次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被日本鬼子追着在山上跑,结果一不小心摔在了山沟里,虽是躲过了死于日本鬼子的枪下,但回到家不久后便去世了,留下我太奶奶他们孤儿寡母的。那个时候我奶奶刚出生不久,爸爸却去世了,日子变得越发辛苦,可我太奶奶却没有改嫁,从当时才二十岁左右便一路抚养我奶奶长大出嫁。太奶奶依靠给人绣花补贴家用,硬生生在那个没有丈夫和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把奶奶拉扯大,本以为奶奶出嫁后可以享福了,却不曾想爷爷是个不爱说话的主,又不会干活,仍然还是要继续劳作。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太奶奶85岁左右的时候,我奶奶,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血缘至亲的女儿,因为患有类似抑郁症的疾病而上吊自杀了。到我太奶奶死的那一天,她一直以为我奶奶还活着,因为一家人怕她接受不了就没有告诉过她唯一的女儿已经死了,所以她一直在等我奶奶来看她她才合眼,可她一直等不到了……
由于当时我还很小,对我太奶奶的印象一直都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以前家里穷,也没为我太奶奶留下一张照片,所以我对太奶奶的一生只能通过家人还有一些年纪大了的老人的描述,外加自己零星的记忆来拼凑。
太奶奶的家门前有两块长得像马的石块,儿时太奶奶经常带我跟弟弟在这石马上玩耍,一玩就是一个下午,石马的旁边是太奶奶种的一颗很老很老的合欢树,一到夏天,便开出毛茸茸的粉红小花,还散发出让人闻了心神气凝的花香。我的儿时便在这里长大,伴随着合欢花的花谢花开个太奶奶的老去。
印象中的太奶奶和蔼可亲,很喜欢吃茶叶,她喜欢把茶叶包在纸里,夹在裤头,一得空就掏出来吃,所以牙齿黑黑的,小时候一想亲我,就被小小的我拒绝。太奶奶最疼我爸爸这个孙子,从小一有什么好吃的就给我爸爸吃,也不让我爸爸干活,只要我爸爸认真读书就好,而我爸爸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成了我们村成绩数一说二的孩子。所以爱屋及乌,我太奶奶也十分疼爱我妈和我姐弟俩。记得那会我家经济紧巴,我跟我弟拿饭菜去给太奶奶吃,太奶奶总会偷偷的从裤头掏出用纸包了十几层的私房钱给我们姐弟俩,当时还有老版的两块钱纸币,太奶奶手里很多张两块钱,还叮嘱我们俩要好好读书,做个厉害的人。当时我们可没有这么想,却一心觉着拿饭菜给太奶奶吃是件美差事,所以每次都争先恐后的去给太奶奶送饭。现在想想小时候真是傻不拉几的,好在现如今还保留着太奶奶给的一张两块钱。算是对太奶奶做个念想还有记住她对我们姐弟的叮嘱。
太奶奶就这样走完了她基本没享过福的一生,在2004年的夏天永远离开了我们。犹记得那时我们去探望生病中的太奶奶,却被告知太奶奶去世了,由于弟弟太年幼,不能参加送葬队伍,而未出嫁的我也是不能参加丧礼(家那边的风俗,我也不知道原因)所以我牵着我弟一路走去我小姨家,一路哭得像只小花猫,而傻乎乎的弟弟就一直盯着我看。大概,这是我第一次真的觉得亲人逝世是件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
太奶奶在合欢花开的日子里去世了,满天弥漫着合欢花的香气,像是在为我太奶奶送行。
如今,我已经23岁啦,太奶奶已经走了14年了,老屋前的合欢花树还在,年年都开,年年都有香气。有时去老屋那里走一走,依稀还能看见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和她的两个重孙在那里骑着石马,捡着掉落在地上的合欢花……
如果没有太奶奶一直以来努力经营,可能我们老李家现在也没这么好。虽然太奶奶连学都没上过,但却一直鼓励着我们要好好读书,做个有出息的人,我想现在我也不会成为一个大学生吧。太奶奶就像合欢花一样,盛开在我们心里。太奶奶的精神就像六月里的合欢花香,一直沁人心脾。
叶似含羞草,花如锦绣团。见着烦恼无,闻之沁人脾。
太奶奶,小曾孙女想你了,你在那边有种合欢树吗?你知道吗?你走后,老屋前的合欢树开花跟你在时一样香飘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