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见到了很美的晚霞，黄昏中落日的余晖在天际散尽，整个世界都暗阖了。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安息之所，我希望我是被埋葬在这样的晚霞中。

6月7日，高考的第一天开始了，那天晴空如洗，闲来无事，刚好游山玩水。我出发时，是下午三点的最后的一分钟，我也不知为何记住了那一分钟。

从喧嚣的城市公路拐进山间小路后，颠簸就一刻没有停过，这条小路似乎没有尽头，蜿蜿蜒蜒隐没在群峰中消失，路上尽是些沟坎。两岸层峦中流出的泉水汇聚成溪，又在山腰上积成一潭湖水，这一派钟灵毓秀的山水，我也只得以拙劣的笔力粗浅勾勒，大自然的工巧，又岂是文字能描绘的尽的。

这个地方，我在不久前来过一次，此番前来就有些故地重游的感慨，同样的路，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人换一种方式再来过，就有截然不同的心境，亦有所领悟。相隔半月，上次来这里，给我的是消磨时光、走马观花的感觉。这一次却不同。好像每一棵树、每一片叶、每一粒沙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清甜的风从云霭间乘山势而下，拂过山岗，带出寸寸岫烟，吞吐着我们渺若蜉蝣的身影。

这地方水土好，到处有池塘，于是村中家家都养些鸭鹅。几只白鸭在池塘中凫水，颈子绷得直直的，扎进水里，两只蹼就翻出来浮在水面上，几串气泡冒过，他们就又恢复了常态，两片扁扁的喙夹着鱼、虾，把头一扬，就吞进腹中。那大白鸭挺着胸脯，眼睛眯眯着，竟然露出微笑。

我们想去奇石谷观石，却被季节耽搁，赶上封山，可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全在一个“巧”字，这个季节来此我们被拒之山外，便是来得不巧，可到它开放的时候，我们又未必再有闲情逸致来此了。所以，一些事情在决定之前，要做好打算，谁知道，你来的时机赶不赶巧呢？

跨过两条山涧，远远的听得涛声跌宕，我知道是双拱桥和泊船的水库不远了，我想就将那里作为此行的终点。可当我们真正到达那里时，已是日薄西山。你敢相信吗？你以为缓慢流逝的时间，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就已经将你甩在了身后。前些天，腿磕在石阶上，当时觉得疼一阵也就没事了，后来那个地方隐隐作痛时我再去看，那里已经淤青一片。你能想象到吗？在你四十岁的某个夏夜你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你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你本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可此时你已度过小半生。

在湖畔流连了片刻，我们踏着暮色而归，我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放开了身心，那一刻似乎要拥万物入怀。天色陶青，一抹夕阳残照，漫天云霭尽染成霞，几点孤雁惊起，田畦中几粒人影负锄而归，这一次我由衷地笑了，笑的肆意，黄昏中的太阳仿佛也笑了，他的笑靥映红了半边天，我在那片晚霞前停住了，见到它是意料之外的，我想，这一行其实来的巧了。

人世绝美的风光，往往在群峰之中，绝顶之上，而在追寻着风光的路途中，虽有沟坎磕绊，但也总有意外之美，它们随时会出现，震撼着你渺小的心灵，洗刷蒙尘之身。当你发现它们时，你就已经不虚此行，而终点的风光，已不再重要，你在追寻的路上所获所见，超过了终点本身的意义。

后记：第二天我去寻访一处古潭，潭边几椽破屋，一处佛刹，佛刹香火断绝，庙门锈迹斑驳，庙檐上的几只小兽亦是了无生机。满眼的人迹荒芜，让我大失所望，回到家中后大病了一场。有些时候，我不惜耗费时间，千里迢迢，最后得到的与带着希冀追寻的却是大相径庭。我终于明白，有些努力，是会白费的。人生总在祈求圆满，却不知缺憾才是世界的真相，既然打算在人世生存，就莫要再多奢求，不要多问因果。且当每一条路都是荒径，每一个人都是过客，每一篇记忆都是曾经。

2022.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