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回到房间,坐在那幅没有完成的自画像前,陷入沉思。直到从镜子里看见子琪进屋,她才收起思绪。
“九儿,这幅自画像你从咱们搬过来那天就一直放着,为什么没有画完呢?”
“哎,一直也找不到同样的感觉了,那还是刚从武汉来到北京的时候,住在一间只有四平米的小平房。一个阳光特别好的周末下午,我无意中照镜子,发现自己脸上有一种难得的表情。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满足,也说不清是放下还是忘记,总之,我喜欢那样的自己,就支起架子开始画了。
太阳很快落下去,光线变暗,我把小屋的灯打开。灯亮起的一瞬间,我就再也找不到那种表情和感觉了。很奇怪吧。一直放到今天,我也没有机会动笔。本来想扔掉不画了,又舍不得,总想等一个日子,找回那种感觉,再画。所以我打算再等一年,如果还是没有,就撕掉它。”
子琪也重新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画像只完成了面部轮廓,头发和眼睛部分。那目光轻柔,真诚地望着面前正欣赏她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也看出点门道来。跟现在比,好像眼神很柔和,很平静。可是现在也很好啊,我都羡慕不完你的果断,痛快,敢想敢做,说走就走。说实话,我有点想像不出你长发的样子。”
“就像我想不出你剪了短发一样。”九儿坐到墙边的懒人沙发里,子琪也拿了一个靠枕席地而坐。
“我记忆中,好像还真没有留过短发呢。我爸坚决不让我剪短发,乔生也不让我剪短发,结果我发现我吸收的营养都给头发了,所以不长个儿,也不长肉。头发倒是健康得要命,这么长也从不分岔。”
“子琪,今天我对云飞印象还挺好的,我看他可是对你有好感哟。”
“九儿,正想跟你说,你不在的这么几天,我办了件大事。”
“啥大事儿啊?”九儿听她这么一说,还以为办成一个大案子呢。
“我跟乔生分手了。”子琪说得却很平静。
“就这件大事儿啊,早料到了。我听你说就不靠谱。哪有高中开始谈恋爱,上大学就两个城市,还书信来往。这不是典型的两地分居嘛。自古就没有成功案例。爱情可不能跟距离较劲,何况你们这还不能算爱情呢。怎么样,分手什么感觉呀?”
“感觉不坏,也不好。就像好不容易做成一件自己犹豫的事,很释然。有种卸下担子的感觉。”
“嗯,其实这份感情早就是负担了。所以才会释然。”
“你呢?快跟我说说,我一直放不下你的林老师呢。这几天没事儿就瞎惦记,虽然你只跟我开了个头儿,我却觉得像看一部超级曲折的小说一样,一旦开始读就停不下来。”
“子琪,你这样儿子可有点危险,哪有惦记别人的感情这么投入的。当事人还没怎么着呢!”
“可我就是惦记啊!你的确说对了,我好像特别容易入戏,看电影或看书,总是不由地哭一阵笑一阵。我是真的控制不住眼泪,小时候,老有同学叫我林妹妹,可我又特别讨厌被他们这么叫。你快说吧,别让我悬心!”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
从我大四暑假开始跟你说吧,那时我已经跟林冲发生过多次关系。我们的每一次经历都近乎完美,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迷上这种体验。他一次次把我送入云端,像真的飞离大地,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存在。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子琪听到怀孕二字,不禁张大了嘴。在她的字典里,性爱和怀孕都还是遥远,且略微有些恐怖意味的词汇。
“啊?那怎么办呢?”
“当然不敢告诉我爸妈,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林冲。自己在路边先找了个诊所,咨询了一切过程。经过简单判断,就决定自己买堕胎的药来吃。当天晚上,我在519房间,独自痛苦了几个小时,那时疼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关着灯,无窗的房间,一片漆黑。我蹲在一个小脸盆上,等那小肉团从我体内分离。医生告诉我,要拿给他看看。我当时就没想着会照做,因为我无法接受亲眼看到它。
夜里两点多,我感到小腹坠胀,想着所谓药流,一定就是这个感觉了。果然,我就像闹肚子一样,成功排出了一小小团模糊的小命儿,如释重负。肚子竟然不怎么疼了。”
“那小肉团呢?”
“当时就被我彻底冲走了!我一直没有开灯,完全不敢看。
第二天,我打电话跟林冲说回家住几天。又跟家里说,我暑假去外地。我妈也习惯了,只嘱咐我小心点。然后去诊所跟医生说了说情况,医生就告诉我,按说没什么事儿了。一个月后再去检查一下。不过现在想来,自己却是年轻不懂事儿,后来看了些报道,才知道这么做如果发生意外该多危险。
我在酒店休息了两三天,回到学校,林冲问我家里时办得怎么样,我只说弟弟考学校,不省心,让我回去帮着看看填报志愿。但他破天荒把我带到他家里,到家我才知道,他妻子阿莹回娘家去了。他让我坐在客厅,说有话跟我讲。我能感到他有些异样,吞吐着,犹豫着。我也没催他,但可能药流让我失血很多,还没等到他跟我说什么,我就眼前发黑,无法支撑地晕倒了。
醒来时我躺在沙发上,浑身冰凉。他两手捧着我的脸,问我这是怎么了?他也许预感到了什么,问我是不是真的。我无力地点了点头,他就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责备自己。我看他满头的汗珠,甚至听得到他的心跳。那一刻虽然身体虚弱,心里却无比幸福。真想时间就停在那里,他就这样疼惜着我,他的妻子永不回来。可是随着毕业的临近,我只要一离开他,想到他每天要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就感到心口郁结着一种委屈。也许是替他委屈,也许是替自己委屈,也许还有替阿莹委屈吧。虽然一直没有见过受伤后的她,却总是觉得她才是最委屈的。但又往下想,就觉得有了林冲的阿莹,其实是最幸福的。因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光明正大地做林冲的妻子,接受林冲的关爱和照顾。”
子琪看到九儿的眼圈又泛红了。她现在总算能体会九儿的心情和处境,也能明白她为何找不到释然平和的感觉,来完成这幅自画像。显然在九儿心底最深处,一直没有忘记林冲。这一点她只要简单对比自己谈起乔生时,和九儿谈起林冲时的情绪,就能清楚地得出结论了。
“那后来呢?”
“后来,林冲为武汉一家企业作了几幅画,将一大笔酬劳全给了我。他帮我办好去荷兰的签证,要我去看看梵高的故乡和作品。他送我去机场的那天,临别时交给我一封信,要我起飞后再看。我要从武汉先到北京转机,再从北京飞阿姆斯特丹,可我捏着信,一直不敢打开。转机的空档里,我在机场打算拆开信。我在休息厅里,正要找地方坐下来,但我看到一对要分开的情侣,女孩儿哭得泪人一般,完全不顾及路人,男孩儿的肩旁完全被泪水浸湿了。不知为何,我完全没有勇气拆开信了。我预感到了他会说再见的眼睛,而我却没有可以流泪的肩膀。
我落地后,给他回了个电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说信都没来得及看呢。他一定相信我是怕他说再见。在电话里告诉我,那是一个约定,快抽空打开,别误了事儿。听他这么说,我简直要跳起来了,记得当时正在登记酒店,我顾不上进到房间,就在Lobby一屁股坐下来,赶紧翻出信来。这电话打得,让我十几个小时的旅途疲累瞬间全消,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小心撕开信封……”
未完待续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4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