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前,郁唯一反复地拨拉着面前的衣服架子,一排排长裙和套装随着她手指的拨动有规律地形成几段彩色的波浪,有几件丝质的衣服顺着衣架滑落,她望着被堵住的衣柜一角,有些恼怒地把衣服提起来扔在床上。
黑白条纹的衣柜内里,竟贴着梅花点点的壁纸,在这个装修成欧式风格的家里像一个突然来访的老人,透出一股别样的韵味。衣柜的两侧与墙壁贴合,柜身的壁纸与卧室壁纸一致,打开衣柜门的瞬间像是墙壁开出了一条缝。
郁唯一的眼睛盯着衣柜最右侧的一个抽屉,她缓缓地将身子移过去,在手指将要触到抽屉的拉环时,手机震动了,亮着的屏幕上写着“大头”。
震动了几下后,那边传来带着娘娘腔的男声,“唉吆喂,我的小祖宗,你收拾好了没,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等你,好不好嘛”,郁唯一几乎同时脑袋里浮现出了他翘着兰花指,要过来摇她胳膊的模样,她不耐烦地从牙缝里挤出了“恩”一声。
她上完最后一抹唇色,几乎是同时,听到了楼下的鸣笛声。
“亲爱的,你今天真漂亮,啧啧,”张库库见她没动静,又凑近了指指她的脸,“瞧瞧这肤色这面孔,几天不见又美了,我们唯一呀就应该去做演员的,写什么书啊,怪不得非伽那么多美女不要,就……”,张库库被郁唯一略带警告的眼神看得捂住了嘴。
上车后,张库库一直盯着郁唯一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兴许是感觉到来自斜前方的目光,郁唯一截断这种她讨厌的视线,“有事说事”,她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不多一字不少一字,甚至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像是测量过了音波长度。
“你带个帽子好不好嘛”,郁唯一挑眉看向他,一副你再撒娇立马把你扔下车的威胁,张库库说完后拿双手捂住嘴巴,同时做惊讶状,仿佛刚刚撒娇的不是他。
郁唯一没有再说话,不过她把头扭向窗外后,轻声说了声“好”。
作为新生代青春作家,短短两年创下青春文学销量的奇迹,但外界对于她的真实身份和容貌却全然不知,她从来都未曾在媒体面前曝光,但今年下半年,她将以编剧的身份第一次参加电影发布会,外界都在期待着这个神秘的作者。
神秘本身已是最好的炒作,无疑她的作品会大火。
此刻她嫣然一笑,似乎满意于她对自己的保护,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苦涩,即使不带帽子,谁又认识她呢,但她此刻纠结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她所烦心的是一次偶然的目击究竟会影响她的生活多长时间。
几天前她参加饭局回家后,刚走到楼梯口,忽然低头看着自己有些红肿的脚踝,她忍痛向电梯走去,等电梯的除了她还有一对夫妻,但两人似乎吵架了,男人拉着女人,女人则不停地挣脱开他的手,还骂着脏话,郁唯一仿佛没听见一般,神情淡漠,目光笔直地面向电梯门,余光却感觉到那个女人身影的逼近。
猝不及防地,郁唯一被人抓住了胳膊,她不带一丝感情地缓缓地从她胳膊上把那个女人的手拿开,本就生性偏冷,何况是别人的家事,她更不会插手。
“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狭窄的电梯内,郁唯一靠在电梯最右侧,尽量让自己不被吵架的两个人所影响,她一直没回头,终于等到12的数字亮时,她蹬着高跟鞋走出了电梯门。
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男人“嘶”的一声,随后她看到了女人收回的高跟鞋。这一幕并没在郁唯一脑子里停留多久,或者说她听到的只是声音而已,她从来都很理智,那里面包含着太多对于外界世界情感上的淡漠。
但这个小插曲却并没有很快结束,几天后她出门时再次碰到了那个女人,不过她全然没有了初次遇见时的凌厉气势,披散着头发,眼神闪躲着下楼,在碰到郁唯一时眸光似乎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郁唯一与她擦肩而过时,似乎感觉自己的袖口被轻微地拉扯了一下,低下头看时,那女人却已经慌慌张张都出去了。
想到这,郁唯一感觉胸口异常沉闷,不知是气愤亦或是别的情感,像一团棉花搡在喉咙口,让她无法畅快喘气,她拿手按了按胸口。
“唯一,别想那么多了,我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张库库察觉到郁唯一难看的脸色,知道她又在想这些事情。周边的朋友都知道她什么性子,那次的生日宴会她本想回绝的,但最后为了躲避非伽爸妈的邀约,便以宴会为由推辞了。
这次陪郁唯一做笔录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约莫二十来岁,模样清秀,但每次和她对视时会蓦地脸红,几句话过后小伙子干脆不和她对视,专心问话做笔录。
“这次又想了解什么情况”,郁唯一看着对面有些局促的小伙子,不太客气地打断沉默,“我所知道的上次已经全部说出来了”,郁唯一虽和死者住同一楼层,但在她出事前确实只和她见过两面,隔三差五地被叫来问话,无论是谁都无法始终耐心地扮演负责任的好脾气公民。
张库库拿着帽子站在门口等她,看见郁唯一出来有些欢乐地跑过去,“亲爱的,怎么脸色这么差”,看着张库库伸过去的手,她身子往后侧了侧,拿起他手上的帽子,"走吧",声音却比平常更加淡漠。
一群穿着警服的小伙子从车边走来,朝气,活力感扑面而来,一群人在身后吵吵囔囔,郁唯一绕开圈子从他们侧边经过。
“景队,快点啊”,一个转身,猝不及防,郁唯一已来不及闪躲,刚才只顾着绕开那群人却没注意车门前还有一个人,景深弓着腰身在车内找到打火机后,一抬头转身发觉有什么东西被他狠狠撞了出去。
“哎呀,亲爱的,你没事吧”,郁唯一趔趄了几步,捂着鼻子被张库库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她抬头,浅蓝色的瞳孔里盛满太多的冷淡,仿佛刚刚撞她的不是他。
“怎么样,我看看”,张库库说着便伸手朝她捂在鼻子上的手移去,郁唯一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张库库扑了个空,转身看向景深。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转身之前都不看后面的是吗”,见景深不吭声,张库库更加来劲了,“你把人撞坏了你赔得起吗你,你知道你撞得是谁吗?我告诉你你摊上大事了知道不,你给我……”。
郁唯一转身把帽子压头上,把张库库的叫声甩在身后,径自从景深身后绕出去了,张库库瞥了一眼景深,追着郁唯一出去了,“亲爱的,你倒是等等我啊”。
“哥,你怎么了”,知点拍拍景深的肩膀,他回头时正好看见了景深把郁唯一差点撞倒的经过,“哥,你那下撞得真不轻啊,怎么样,人姑娘有没有找你要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什么的”。
景深不耐烦地推开知点走开了,面前却始终是那双勾人的浅蓝色瞳孔,依旧和当初一样,疏离又淡漠,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探究竟。
他的唯一,终究是见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