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说要举办同学聚会,还要上传两张照片,一张近照,一张高中时的“远照”,高中时的照片不太好找,还得扫描影像,慢慢来,先发一张近照吧。结果,手机里照片有上千张,竟没有自己一张全身照,想想也是,手机都是给别人照的,哪有工夫照自己。前些日子,我在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白头发又增加了不少,发际线上升的厉害,趁着还有头发,就决定每天给自己照张像,一只手举着手机自己给自己照,都是半身,不能用,没有办法,请同事帮忙照一下发过去算交差。
同学聚会,我参加过,在电视电影里也看过,场景比较复杂,内容比较丰富,形式也是多种多样。想到这里不禁脑海翻腾,20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20年后的情形似乎也浮现眼前。20年前,我们比的是成绩,老师评判学生的标准是成绩,所谓英雄不问出处;20年后,我们再相聚,打听的是现在哪里高就,做什么生意,几套房什么车。20年前大家围在一起时谈的是散文诗歌英语语法数学公式,插不上嘴的急舌头打结,很没面子;20年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是孩子上学房价走势股市行情,插不上在刷手机,一脸无所谓。20年前,大家一起争论,明明对方说的对,但心里认可嘴上不认;20年后,不论对方说的对错,不论心里认不认,嘴上都认。20年前,学校进了一批电脑,被封入电教楼顶楼的一间教室,铁门铁窗铁锁,固如金汤,门口大写:机房重地,闲人免进;20年后,已是PAD和手机的天下,微信小视频在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电脑,呵呵。20年前一位学长告诉我说数学是个好东西,因为它是一切研究工作的基础;20年后还是这位学长,因为5、6年前囤积茅台发了点小财,现在油光满面,身体已然严重发福,脸笑成了一朵花,还是茅台好,味正。20年前,我们的人生目标是当一名学者,或律师甚至作家,别的都看不上;20年后,多数人的人生目标是养家糊口,是活着。
其实这次同学聚会的事群里早就有议论,大家也都同意,个别同学还煞有其事的说此次聚会一律不准开车,并且强调特别是不准带车钥匙,但也都是说说,还谈不上议事日程,但这次突然要上交照片,就意味着聚会已进入实质筹划阶段,上了日程,大家要重视了。我也不例外,想想也是,96年念高中,3年我们一直一个班,99年毕业,从毕业到现在,整整20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20年,是该聚聚了。
我理解,同学聚会,其实就是情谊的再一次碰撞,是初心与真实的对比,是人生路上的回头看,参加同学聚会,重要的是持一颗同学心。
20年弹指一挥间。
20年间,高兴的事很多,职务升迁、老友重逢、受到表扬,都会喜上眉梢,饮酒庆贺;伤心的事也不少,事业受挫、亲人远离、受到批评,我也会消极堕落,痛不欲生。
20年间,我经历了毕业分配、娶妻生子、工作变动,生活地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直到现在,宏观上看平白直叙波澜不惊,既无大起也无大落,毫无新意可言,简直无聊到家,在芸芸众生中一抓一大把。但20年的人生酸甜苦辣咸,世态炎凉,五味俱全,个中滋味,谁过谁知道。
20年间,我完成了人生的三大转变,一是学生到员工的转变。2003年分配工作,到粤东汕头,当时,我还一身书生气,把好多书籍包括部分教科书打包从西安托运到汕头,想着上学时没有学透彻,工作后结合具体的事再复习复习,结果一上场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工作和专业没关系,任务和书本没关系。管你学的什么专业,安排你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会就学,工作场所就是课堂,学校学的只剩下“素质”。二是单身向家庭的转变。到现在还在怀念一人吃饱一家不饿的光棍时光,年轻就是资本,忙时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忙完大碗喝酒、畅快淋漓。年轻也缺少资本,无经验无资历,说话不管事不名一文,但服过谁?无牵无挂,刀山火海眼都不眨一下,眼中那些婚姻中的男人动辄就要回家,如同僵尸一般。2010年初,我也成了僵尸,心中有了牵挂,瞻前顾后,前面在冲锋,后面也要顾好。三是丈夫向父亲的转变。随着孩子的降生,心中牵挂又多了一层,下班就赶紧回家,工作不能太拼,家中的顶梁柱还是要担负好顶梁柱的职责。随着孩子的长大,周末时间全是在赶补习班的场,比上班还忙,整个一孩子秘书。有时我在想,以前我出个门只需要5分钟,简单一收拾就可以锁门走人了,而现在出个门1个小时搞不定,各种磨叽。是家庭拖了后腿吗,也许家庭是减速器,一个人走太快了要减减速,坚实稳重才是最重要的。
20年前,我还是毛头小子,20年后已人到中年40不惑,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成就,但已然白发上头,我猛然发现,父母早已满头白发。20年前,我不懂父母,20年后,父母已是步履瞒珊人到老年。我虽已年至不惑,但在父母双亲眼中仍是孩子,少不经事。20年的异乡奋斗,父母望眼欲穿,身在故里,但心在我身,20年的行进步伐,每一步其实都有父母相伴。
现在想一想,这20年间,我还遇到了哪些让我感动的人和事呢。首先我遇到了一个坚强的老师团队,高中阶段是人生中目标最明确的一段时期,其他时间都无法比拟。以姚富俊老师为班主任的老师团队如辛苦的园丁,孜孜不倦的教我们做人的道理,为我们传道授业解惑。其次,我遇到了一个团结的班集体。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很多班集体,但高中阶段却是最难忘的,大家为着一个共的目标聚在一起,为中华之崛起而刻苦读书。96级8班是一个光荣的集体,一个团结的集体,同学,你能忘记吗,曾经我们一起举办元旦晚会唱着明天会更好,曾经我们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拔河比赛战胜强队,曾经我们一起参加多如牛毛的考试,曾经我们在炎热的夏天在老式吊扇吱吱的声音下做着练习。再者,我遇到了一位知我的爱人。一个男人的后面必定有一位默默支持他的女人,即便这个男人不成功。2010年初我们结婚后,虽然在一座城市但聚少离多,典型的周末夫妻,那时,我周六中午才能回家,周日中午又得离开,只能在家吃一顿晚饭,但妻子都安排的很好。这种周末夫妻的状况直到2014年我调到广州后才有所改变,但刚到广州后的那几年,我很忙,每天早上7点离开家,深夜才能回来,走时孩子还没有醒,回时已经睡着了,也只有周末才能陪陪孩子和家人。最后,经过20年的洗礼,我遇到了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头看看,喜悦、兴奋、悔恨、懊恼、嫉妒、沮丧,各种情形历历在目,情节如电影般上映,我常常会想,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当时间一层层剥去了生活的浮华和身上的伪装,我似乎发现了若隐若现的自己,我来自一个真实,我正在向一个明确的最终目标前行,时光的脚步无法阻挡,但行进的过程由自己选择,选择的标准就是自己的初衷,只要初心不改,20年后,仍是少年。
20年来,我明白了,人生没有改变,只有适应,大部分的人到了一个地方后,刚开始都摩拳擦掌,嚷嚷着要大干一番,没多久就发现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难度太大,于是就丢了初心,开始随波逐流,最终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能够到中流击水以至浪遏飞舟的是少数。
20年来,我明白了,人的欲望就像房子,都想要面积大的,住了好多年才发现,除了自己每天起居用的地方外,其他地方放的都是垃圾,时间一久,自己都懒得收拾,反而成了累赘。
20年来,我一直在同虚荣心作坚决的斗争。虚荣心这个东西很奇怪,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但却如影随从,常伴我们左右,使我们脸色发红,PH值增加。当我们升职加薪当上CEO迎娶白富美时,虚荣心如同恋人,让我们感到甜蜜,欣喜若狂,不知所以。当我们降职减薪被老板训斥被同事嘲笑时,虚荣心又如同魔鬼,让我们痛苦,抓耳挠腮,悔恨交加。
20年后,我明白了,做人远比做事重要,做人才是人生的最大的大事,做事的目的还是为了做人,做什么样的人是一门大学问。我说,要努力做一个阳光快乐的人,一个乐善好施的人,一个永远向前的人,一个不竭奋斗的人。
20年后,我明白了,人生的路有千万条,适合自己的也有很多条,但自己只能走一条,这就是天意,也是偶然,无法选择。能不能安静地走好自己命中注定的路,并且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大步流星,却是最能展现我们的风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20年后,我终于明白,熬才是人生的全部,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很多事情,可能我们都无计可施,到了天不应地不灵的地步,该怎么办,熬吧,熬住了熬过了,这事就算过了,熬不住,你就过不了。纵看人的一生,还不都是在熬?吃尽人间所有的苦,熬到人生尽头,就是寿终正寝功德圆满,熬到一半顶不住了,那就是半途而废,就是夭折。
熬,就是在滚水中翻腾,把水分和浮华蒸干,把少年的稚嫩青年的羞涩中年的虚荣全部蒸发掉,化成一股烟云消散,剩下的浓汤干渣就是人生真谛。如同一个核桃,岁月把皮肉耗干,只剩下干硬的内核,就是果实。
熬,就是历练,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事,每一件事都是对自己的磨练,磨练自己的心理和身体,每个人都要经历千锤百炼,才能砺炼成钢,不经历风雨,只能是一棵弱苗,长不成参天大树。
熬出来的是沧桑,更重要的是心态,是对待人世万物的态度,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看惯了秋月春风红尘滚滚,看透了人间百态时过境迁,看尽了繁华落幕人情冷暖,看到了尘埃落定淡若云烟,看到了背后的东西。
20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坦然了很多,不再年轻的我知道,世俗流年,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是别人的过客,但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新生。
20年后,同学聚会,我会心平气和地说,同学,你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