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二上学期拼死拼活地选到了一门艺术类的选修课,叫做《大学书法》。第一节课,书法老师拿了一堆他的作品,主要是一些书签,很漂亮,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张写了“禅”的书签,飘逸清隽。当时我以为老师会把书签作为奖励,可惜没有。
书法老师的课件都是自己做的,内容都是他几十年来写书法的心得,他说我们可以拷贝,但是不要放到网上去卖。他曾经的一个学生就做了这种腌臜事,但我很庆幸的是他现在仍然是让我们自由去拷课件的。
上次课,老师在讲对联,突然提到了后羿,他问到:“嫦娥飞到天上变成了蟾蜍,后裔在地球上做了什么。”我说:“建立了夏朝。”老师笑骂:“你让启情何以堪。”我笑,这就是理科生对历史的马马虎虎。老师还说理科生呆板得很,我觉得也是。
老师对课堂纪律要求说严格也不严格,他讨厌别人说话,但允许有人说一些类似于俏皮话的话。有次课上,讲到了点是不作为主笔的,引了一个例子,问女生变化多还是男生变化多,我当时想,自然是女生,描眉画眼,花枝招展的。有个男生说:“女生。”老师问:“为什么?”“女大十八变呗。”全班哄笑,老师也笑着说:“确实是个理由。”以后的课上,那个男生也很活泼,上次课我刚巧坐在那个男生前边,每次大家往他那个方向看时,我就没有焦距地看前方,尴尬得很。
第一眼看到老师,我总是觉得他是有江湖气的,就像李白那样的。上次课的时候,他讲了一些很有江湖气息的经历。
第一件事是前几年和他的朋友去西双版纳,在那里见了一个道士。道士说,在每月农历十四、十五、十六,月圆之夜,阴气最重的时候,树梢可以靠在一起。当时是初四,那道士说,大的靠在一起做不到,小的倒是可以。老师就去砍了两棵野竹子。道士神叨叨地念了好一通,让老师朋友把手伸平,一手放一根竹子,对老师说,你对它说“靠拢”、“分开”。老师说了“靠拢”,两根竹子竟然真的慢慢移动,直到两根竹子的顶端靠在一起,老师又说“分开”,两根竹子果然分开。老师大奇,怀疑朋友和道士串通,就自己拿着竹子,让朋友发指令,结果还是一样,而且发现控制不了促使两根竹子移动的力量。坐下说话时,老师的手划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那道士念叨几句,血就止住了。听到这,教室里有人在说血小板,老师看了几眼,没有多说。老师觉得这个能止血的能力太神奇了,央求着道士教给他。道士拿了几张符,烧了放到茶水里,说,喝了,我收你为徒,就教给你。老师没喝,在教室里他说原因是他是人民教师,全班大笑。老师说自然界确实存在一些超自然的力量,而人习惯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说成迷信,我深以为然。
第二件事就是他年轻的时候认下的几位师父。第一位师父是会气功的。晚上老师出去,看见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以为是有人在打架,结果却发现了一个太神奇的人。气功师父发功时身上能看到黄豆粒大小的突起在身上游走。老师便想学,气功师父说练气功要肺活量好。可惜老师学生时代体育就是弱项。考试时拉引体向上都是老师放一马,同学帮一把,引体向上才过关。师父教老师一个增大肺活量的方法,晚上睡觉时双手互相握住,枕在脑后。第一天老师早上起起来发现手是放在身侧。第二次把手用绳子绑起来,打了个活结,结果第二天手还是随便放着,但就是不在脑后。第三次老师狠了狠心,打了死结,并且把绳子挂在床头的钉子上,第二天手还是在脑后,坚持了半个月之后,不需要绑,早上手还是安安稳稳地在脑后。说到这里,老师很感慨,一是人的潜力真是可怕,可惜当时没有摄像机拍下他的手挣脱绳子的过程,二是习惯是要时间养成的。听到这,我想的却是手被脑袋压一夜不麻么。老师学气功并没多久,因为师父要离开,而且师父说练气功一定要有人看着,“不然会走火入魔”——这是教室里异口同声说的。
还有一位师父是教散打的,那时候老师读高中。高中时候老师早上起很早,在校外离学校不是很远的地方读书,然后做俯卧撑。有次老师和往常一样在做俯卧撑,不远处有个中年男子一直看看着他,老师心里疑惑,却没多说什么。那个中年人却过来搭话了,说你是练武的吧。老师说是。那人说你今天晚上凌晨三点来这里,我教你。老师很吃惊,但那时候胆子大的很,晚上竟然真的赴约了。凌晨两点老师穿的一身黑,绕着学校走了一圈,总算在厕所旁边找到一个翻墙的好地方。来到约定的地点,老师找了个比较黑的地方猫着,到了三点,那人确实没有出现,老师等了二十分钟,从藏身的暗处走到约定的地点又等了二十分钟,那人还是没来,老师就怏怏地回去睡觉了。尽管前一天折腾了半宿,老师第二天还是九点到了老地方读书,做俯卧撑。结果昨天的那个中年人又来了,说:“你昨天来了没有。”老师生着气,没有回答。那人又说,看样子你昨天是来了的。还是凌晨三点,你到这里来,我教你。我们当时猜测老师不会去,但老师却是真的翻墙去赴约了。中年人这次凌晨三点准时出现。那人说老师是他第六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徒弟,他强调了几次说老师是他的第六个徒弟,老师才反应过来,扎扎实实地磕了六个响头,喊着“师父”。这里“师父”的“父”是四声,就是“父亲”的“父”。虽然原来的师父和现在的师父不认识,传授的内容也不一样,但他们的第一堂课都是“武德”,老师说虽然当年的很多招式都忘了,但武德不敢忘。学武时师父要求老师光脚,如果开始不能光脚,可以穿袜子,老师一天晚上便会磨破一双袜子,后来就不许穿袜子。有次晚上师父把老师带到了工地习武。老师看着工地上的石子,光着脚打招式实在下不去脚。师父教训他,你怎么能保证你和人交手时一定是穿着袜子,在很舒服的环境里呢。在师父传授的两个月里发生了一件很惊险的事。有天白天下了雨,晚上去翻墙,墙很滑,老师的肚子差点被墙上的玻璃划开,身子下面就是一个粪坑。说起这件事,老师说他做校长也会在墙上放玻璃,不过掉进粪坑真是“遗臭万年”了。师父要走的时候,说要把老师带走。老师便去告诉了他母亲,说他认了个师父,要和他走。老师原来胆子大,是因为他是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反正有他们供养父母,但母亲听他这样说总是要打他。母亲听到儿子要和一个不知道哪里认来的师父走,眼泪就下来了,说,儿啊,你不能走。老师回去回绝了师父,说他不能不听娘的话。师父也理解,说你一定要好好学文化,就算我把你带走,也是要你好好学文化。老师点头答应,他好好写书法,好好学文化,今天他是我的书法老师。
老师的师父们的故事完了,我特别想问现在老师是否和那些师父有联系。没有问出口,但我想应该是没有联系了。那些师父都是洒脱的人,有“从来处来,往去处去的”味道,没有那么多羁绊的。
我的书法老师又些愤青的意味。他说现在的人被手机绑架了,因为用手机,这几年他的视力下降了很多,原来出去画几副画就能把视力调回来,但是刻章又要集中视力,不得不带眼镜。
我的书法老师是自带着一股傲气,属于文人的傲气。这股傲气是从先秦时就传下来的,历经春秋战国,秦汉三国,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直到传到当代,降临在我的书法老师身上。
我的书法老师是有着江湖气的,自在洒脱,飘逸清隽,颇有些盛唐风采。他口中讲的那些事和他的那些师父听起来确实玄的很,但我相信那些确实发生在我的书法老师的生命里过。
你好,我的书法老师,还有你的江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