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泉代理人》(完整版)
## 第一章 黄皮子讨封
东北的冬夜冷得能冻裂骨头。
陈琅蹲在老坟包的背风处,军用录音笔举在一座无名碑前,屏幕上跳动的声波纹像一群扭动的蛆虫。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哭丧,又像某种动物在模仿人类啜泣。
"第三十七次记录,2023年12月21日,冬至。"陈琅往冻僵的手指上哈气,"黑龙江双龙村西北坟场,子时三刻,捕捉到类人声频。"
耳机里的呜咽突然变得清晰,一个带着电流杂音的女声插了进来:"第三十七次实验体...苏醒进度87%...建议投放..."
陈琅猛地扯下耳机。录音笔的指示灯明明灭灭,屏幕上浮现出一行血色波纹,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麦克风。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气——这录音笔是局里特制的,根本不可能收到无线电信号。
坟头的枯草突然无风自动。
"后生。"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陈琅的血液瞬间结冰。他缓缓转头,看见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黄皮子蹲在墓碑上,前爪作揖,咧开的嘴里淌着腥臭的涎水。月光下,那双泛绿的眼珠里各有一道竖瞳,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
"操!"陈琅抄起工兵铲抡过去,"像你妈!"
黄皮子的脸皮突然像融化的蜡一样垮下来,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肉须。陈琅的铲子劈在空处,整个人因为惯性栽进坟堆,怀里的证件啪嗒掉在雪地上——烫金的"民俗事务调查局"徽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守阵人!"黄皮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他们是守阵人!"
腥风扑面而来时,陈琅听见清脆的铜铃声。一道红影闪过,缠满符咒的青铜铃铛狠狠砸在黄皮子天灵盖上,溅起的黑血在半空凝成诡异的符文。
"闭眼!"
女声未落,陈琅眼前炸开一片金光。等他再睁眼时,黄皮子已经变成一具焦尸,雪地上残留着用血画的八卦阵。穿红色冲锋衣的姑娘正用镊子从灰烬里夹起一片东西——那分明是半块人类指甲盖,边缘还连着溃烂的肉芽。
"沈红衣,民调局湘西办事处。"姑娘把指甲装进玻璃瓶,瓶身上已经贴着十几个类似的标签,"你耳机里听到的是黄泉之门的坐标,恭喜成为第三十七个听见邪神广播的倒霉蛋。"
陈琅刚要开口,突然剧烈干呕起来。他的耳道里爬出几条透明蛆虫,在雪地上扭动着组成一个古老符号。沈红衣脸色骤变,青铜铃铛无风自鸣。
"阴阳耳?"她猛地揪住陈琅衣领,"你祖上是黄泉摆渡人?"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一辆贴着"殡葬服务"的面包车漂移着停在不远处。车窗摇下,戴着墨镜的东北汉子探头大喊:"快上车!这片的黄仙儿都炸窝了!"
陈琅被拽上车时,看见后视镜里无数绿莹莹的光点从坟包后冒出来,像一场诡异的萤火虫风暴。面包车一个急转弯,后座哗啦掉出捆扎好的纸人,那些描画的笑脸在颠簸中诡异地转向陈琅。
"王铁柱,出马仙王家第七十二代传人。"司机甩给他一包湿巾,"擦擦耳朵,再让'它们'产卵,明天你脑子里就能开自助餐厅了。"
陈琅用湿巾捂住耳朵,布料瞬间被染成淡绿色。他这才发现车厢地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空调出风口飘出的不是暖风,而是线香的青烟。
"我们到底..."
"嘘。"沈红衣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车厢陷入死寂,陈琅听见自己鼓膜深处传来潮水声,间杂着某种巨型生物滑过淤泥的动静。最可怕的是,那声音正在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
王铁柱猛踩油门,面包车冲进盘山道的浓雾里。雾中隐约可见巨大的阴影游过,像一条横贯山脊的巨龙。当阴影掠过车身时,陈琅的录音笔自动播放起一段扭曲的音频:
"...大阵东侧...裂缝...献祭..."
沈红衣一把捏碎录音笔,玻璃渣里蜷缩着半截蜈蚣状的生物。她与王铁柱交换了个眼神,陈琅读懂了那份恐惧——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们世代守护的阵法裂缝里爬出来。
## 第二章 殡仪馆的夜班
民调局的办公室藏在哈尔滨一栋老式居民楼地下室里。陈琅盯着墙上的中国地图,上面用红钉标记着近百个地点,钉与钉之间连着错综复杂的红线,整体构成一个巨大的九宫八卦图案。
"九州大阵。"局长是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手里盘着两枚发黑的铜钱,"夏禹治水时铸九鼎镇山河,其实镇的是那些'东西'。现在铜鼎早没了,阵法靠三百六十处民俗节点维系——比如双龙村的黄仙庙。"
陈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自从昨晚回来后,他总能听见细微的絮语声,像有人在他脑沟回里窃窃私语。沈红衣说这是"阴阳耳"觉醒的症状,他祖上必定有人做过黄泉守门人。
"为什么选我?"
"不是我们选你。"局长推开档案室铁门,"是'它们'在找你。"
档案架上摆着三十六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漂浮着不同的人体组织。第三十六号罐里是一对耳蜗,表面覆盖着鱼鳞状的结晶。陈琅的胃部一阵抽搐,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全是前三十六位"听众"的遗物。
"昨晚你听见的坐标在吉林。"沈红衣调出平板电脑,"长白山殡仪馆,最近连续七天有值班人员报告看见尸体自己走回冰柜。"
王铁柱往陈琅手里塞了把糯米:"带上这个,要是看见尸体咧嘴笑,就往它嘴里塞一把。"
"记住三件事。"局长最后叮嘱,"第一,别直视尸体眼睛;第二,别回答任何问题;第三..."老人突然卡壳似的皱起眉,"奇怪,第三条是什么来着..."
去吉林的高铁上,陈琅发现自己的证件照被人用红笔打了叉。沈红衣正在检查她那串青铜铃铛,铃舌上刻着细小的符咒,其中一个铃铛明显比其它的大,表面缠着浸血的绷带。
"我妹妹。"她突然开口,"六岁那年被选为'尸仙'容器,我爹把她炼成了本命尸。"她手指抚过那个大铃铛,"现在她既是武器,也是诅咒。"
王铁柱在隔壁座位呼呼大睡,后颈隐约露出青黑色的刺青——那不是什么萨满图腾,而是一张扭曲的人脸。陈琅想起局长欲言而止的第三条规则,耳中的潮水声忽然变得急促。
殡仪馆建在长白山支脉的背阴面,傍晚的雾气让建筑轮廓模糊不清。三人亮出证件顺利进入停尸间,管理员老吴的眼下挂着两个深重的黑眼圈。
"都是从天池捞出来的游客。"老吴指着冰柜,"死因全是溺亡,可肺里一滴水都没有。"他神经质地搓着手,"最邪门的是,这些尸体...体重每天都在增加。"
陈琅戴上橡胶手套检查最近的一具尸体。男性,约三十岁,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当他翻动尸体时,听见某种液体晃动的声响——来自尸体内部。
"准备黑狗血和桃木钉。"沈红衣的铃铛开始轻微震颤,"这些不是普通尸体..."
话音未落,整排冰柜突然同时弹开。十几具尸体直挺挺坐起来,它们的腹部诡异地鼓胀着,像怀胎十月的孕妇。老吴尖叫着往外跑,却被一具尸体扑倒。陈琅看见尸体的嘴裂到耳根,喉管里涌出大量树根状的红色触须。
"闭气!"王铁柱甩出糯米,触须碰到糯米立刻燃烧起来。沈红衣摇动铃铛,最大的那个铃铛发出次声波般的震动,尸体们动作顿时僵住。
陈琅趁机拖出老吴,发现管理员脖子上已经长出细小的树苗。他想起录音笔里的"献祭",抄起消防斧劈向最近的尸体。斧刃破开腹腔的瞬间,腐臭的液体喷涌而出,里面裹着成团的、仍在蠕动的树根。
"是血柳!"王铁柱脸色煞白,"长白山老林子里吃人的妖树,早该绝种了!"
沈红衣突然指向尸体流出的液体:"看水纹!"
液体在地面汇聚,竟自动形成与陈琅耳中潮声频率一致的波纹。一具尸体突然抓住陈琅脚踝,它的眼窝里开出细小的红花,花蕊中露出半截人类指骨。
"它们在通过尸体播种..."陈琅的阴阳耳捕捉到植物根系摩擦的沙沙声,"地下有东西在回应..."
整间停尸间的地面突然隆起,混凝土开裂处伸出无数血红根须。王铁柱咬破手指在掌心画符,拍向自己后颈的刺青:"有请黄大仙——"
他的眼球瞬间变成竖瞳,指甲暴长三寸。但这次请仙明显出了问题,王铁柱的左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昆虫口器般的结构。
沈红衣扯开铃铛上的绷带,铃舌竟是一截婴儿指骨。随着刺耳的铃声,所有玻璃器皿同时炸裂,血柳根须像被烫到般缩回地下。陈琅趁机把最后一把糯米塞进尸体嘴里,腐尸剧烈抽搐着,从七窍中长出无数菌丝。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下时,陈琅在它溃散的瞳孔里看见倒影——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扇刻满人脸的青铜巨门,门缝里渗出黑色的潮水...
## 第三章 红白撞煞
重庆酉阳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
陈琅蹲在吊脚楼的飞檐下,雨水顺着青瓦沟壑砸在他脚边,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惨白的水花。三天前那场殡仪馆的遭遇战后,他耳中的潮汐声变得越发清晰,有时甚至能在水洼倒影里看见一扇青铜巨门的虚影。
"看清楚了?"沈红衣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混杂着电流杂音。
陈琅调整望远镜焦距。古镇主街上,一顶绣着鸳鸯的红轿子正在雨幕中缓缓移动,四个轿夫踩着诡异的步伐,轿帘缝隙间偶尔露出新娘青白色的手指。更诡异的是,街对面同时出现了一口白棺材,八个抬棺人唱着欢快的迎亲调子。
"红轿子没有影子。"陈琅压低声音,"棺材底部在滴血。"
耳机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啸叫,陈琅痛得差点摔下屋檐。那噪音逐渐形成有规律的震动——是某种古老语言,每个音节都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扯下耳机,发现橡胶耳塞上沾着淡黄色的黏液。
"第三规则。"王铁柱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陈琅差点拔枪。东北汉子浑身湿透,后颈的刺青已经蔓延到锁骨,组成一张扭曲的哭脸。"局长想不起来的第三条规则——不要单独行动。"
陈琅这才发现王铁柱的状态很不对劲。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呼吸间带着腐肉的味道,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袖口隐约露出鳞片状的反光。
"你请仙了?"
"从殡仪馆出来后,黄大仙就再没离开过。"王铁柱苦笑着扯开衣领,锁骨位置裂开一道细缝,里面闪过昆虫口器的反光。"它在进化,现在能尝到我记忆的味道...昨晚它尝到了你档案的内容。"
陈琅正要追问,街面上突然传来刺耳的唢呐声。红轿子与白棺材在十字路口相撞,轿夫和抬棺人同时停下脚步,齐刷刷扭头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那些人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平滑的皮肤和三个黑漆漆的窟窿。
"跑!"
两人刚跳下屋檐,整条街的灯笼突然变成惨绿色。陈琅回头看见轿帘掀起,新娘盖头下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丛蠕动的黑色发丝,每根发丝顶端都长着迷你的人嘴。白棺材的棺盖滑开,里面堆满与殡仪馆尸体腹腔中相同的血红树根。
"是阴婚祭!"王铁柱从怀里掏出一把骨粉撒向空中,"有人在用活人祭祀打开黄泉支流!"
骨粉在雨中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隔追击。陈琅趁机踹开最近的一间茶楼后门,却发现里面摆着几十口小型棺材——全是婴儿尺寸,棺盖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
"养婴冢..."王铁柱的声音开始变调,喉结上下滚动着不属于他的声音,"用早夭孩童的怨气...滋养..."
他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陈琅这才注意到王铁柱的右手已经完全变异,五根手指融合成三根粗壮的、覆盖着甲壳的附肢。
茶楼二楼传来木板断裂声。陈琅拖着失控的王铁柱躲到神龛后方,透过镂空雕花看见十几个镇民鱼贯而入。他们机械地走到小棺材前,用刀划开手腕,让血滴在棺盖的符咒上。最年长的老者摘下自己的左眼塞进棺材缝隙,眼窝里立刻长出细小的根须。
"不是镇民。"陈琅的阴阳耳捕捉到他们皮肤下细微的蠕动声,"这些东西披着人皮..."
王铁柱突然暴起,变异的手直接捅穿神龛木板。陈琅侧身闪避,摸到供桌上的铜烛台狠狠砸向同伴后颈。王铁柱发出非人的尖啸,后颈的刺青人脸竟开始流血泪。
"铁柱!你供奉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我啊。"王铁柱的嘴咧到耳根,声音变成男女混响的诡异腔调。他的脊椎发出爆豆般的声响,肩胛骨位置隆起两个大包,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青铜铃铛的声波震碎所有窗户玻璃。沈红衣从房梁跃下,手中红绳缠住王铁柱的变异右手。令陈琅毛骨悚然的是,她背后飘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小女孩,半透明的身体里能看到蠕动的内脏。
"我妹只能镇住他三分钟。"沈红衣甩给陈琅一包银针,"刺他玉枕、大椎、命门三穴!"
陈琅刚接过银针,整座茶楼突然剧烈摇晃。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破裂声,那些小棺材的棺盖全部弹开,无数青黑色的婴灵爬出来,肚脐上连着血色脐带,另一端竟全部连接着大堂中央的白棺材。
"黄泉支流要开了!"沈红衣的妹妹突然开口,声音像指甲刮擦玻璃,"姐,这次得用那个了..."
沈红衣脸色瞬间惨白。她颤抖着解开最大铃铛上的绷带,露出底下刻满咒文的婴儿头骨。当她把头骨按在王铁柱后颈时,整个茶楼的温度骤降,所有婴灵同时发出刺耳的啼哭。
王铁柱的变异开始消退,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白棺材里的树根疯狂生长,瞬间填满整个一楼空间。那些根须上浮现出人脸轮廓,被吞噬的镇民正在与植物融合。陈琅看见老者的脸在最粗的根茎上浮现,嘴里重复着殡仪馆录音笔里的词句:
"九州大阵...东侧裂缝...献祭..."
"走屋顶!"沈红衣拽起恢复清明的王铁柱。三人刚跃上房梁,整座茶楼就像被巨手捏碎的饼干般坍塌。烟尘中,红轿子悬浮在半空,新娘的发丝像活物般伸向四面八方,每根发丝末端的人嘴都在咀嚼着什么。
陈琅的阴阳耳突然捕捉到一段清晰的祷词:"...以三百童灵为引,恭迎黄泉..."声音来自三个街区外的宗祠,但更令他震惊的是,那分明是林小满的声线。
"民调局有内鬼。"沈红衣的妹妹突然实体化,小手按在陈琅耳畔,"那个档案管理员在收集阵法节点的坐标..."
话音未落,小女孩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沈红衣尖叫着扑过去,却只抓住一把飘散的黑发。红嫁衣在空中燃烧起来,灰烬组成一个古老的"镇"字。
"我妹妹被黄泉气息反噬了。"沈红衣的声音冷得吓人,"现在青铜铃里关着的是半个邪神。"
远处传来警笛声。陈琅最后看了一眼正在与血树融合的红轿新娘,发现它头顶不知何时多出一顶纸糊的凤冠——和殡仪馆里那些纸人一模一样。
雨幕中,三人沉默地撤离。没人注意到王铁柱口袋里滑落的东西:一片来自茶楼神龛的木屑,背面用血画着民调局的徽章图案。
## 第四章 古镜记
民调局地下三层的消毒水味里混着一丝腐臭。
陈琅盯着解剖台上的铜镜。这是从酉阳古镇祠堂暗格里找到的,镜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每一道裂缝里都渗着黑红色的污垢。最诡异的是,即使用强光照射,镜子里也照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明代的东西。"林小满戴着橡胶手套,镊子尖轻轻刮过镜背的蟠螭纹,"但镜面材质检测不出成分,非铜非铁,更像是......"
"人骨煅烧后的骨瓷。"沈红衣突然接口。她站在解剖室角落,青铜铃铛用红布包裹着,却仍在不停震动。"我妹妹说这面镜子吃过九十九个活人。"
陈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自从三天前从酉阳回来,他耳中的潮汐声就变成了有规律的叩击声,像是有人在青铜巨门另一侧敲门。此刻那声音与铃铛的震动频率逐渐同步,镜面上的裂纹竟开始缓慢蠕动。
"别看镜面!"林小满突然伸手要盖住镜子。
迟了。陈琅的视线与镜中一闪而过的黑影相撞,刹那间天旋地转。他看见六岁的自己站在一扇青铜巨门前,身后是穿着民调局制服的父母;他看见母亲把一枚铜钱塞进他嘴里,父亲用朱砂在他耳后画下符咒;他看见父母合力推开巨门,门缝里伸出的触须上长满了他的人脸......
"陈琅!"
一盆混着符纸灰的冰水泼在脸上。陈琅剧烈咳嗽着醒来,发现自己在解剖室墙角缩成一团,双手指甲缝里全是镜框的木屑。沈红衣的铃铛红布散落在地,最大的那个铃铛表面裂开细纹,露出里面森白的婴儿头骨。
"你想起来多少?"林小满的声音异常冷静。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黄符,陈琅的阴阳耳捕捉到那上面有与铜镜同源的诅咒波动。
"我父母......"陈琅的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们不是车祸死的,对不对?"
解剖室突然断电。黑暗中,铜镜漂浮到半空,裂纹里渗出粘稠的黑液。陈琅的阴阳耳听见镜中传来指甲刮擦的声响,接着是一声悠长的、满足的叹息。
"饿......"
镜面突然爆裂,一个穿清代嫁衣的女人从镜中爬出。她的盖头下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头发,每根发丝都连着细小的眼球。嫁衣下摆空荡荡的,露出森森白骨——那双腿骨上刻满了与陈琅耳后如出一辙的符咒。
"百年艳尸!"沈红衣摇动铃铛,声波震碎了天花板上的灯管。"她吞了九十九个新娘的怨气,现在要凑整——林小满快躲开!"
艳尸的头发突然暴长,像无数黑色标枪刺向林小满。女档案管理员却反常地迎着攻击走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香灰撒向空中。香灰触到发丝的瞬间,艳尸发出凄厉的惨叫,所有眼球同时炸裂。
"五更断魂香?"沈红衣瞳孔骤缩,"这东西早就——"
"走!"林小满拽起陈琅冲向电梯,白大褂后襟不知何时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鱼鳞状的纹路。"这层楼已经被她标记了,十分钟内所有镜面都会成为她的通道!"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陈琅看见沈红衣割破手掌,将血涂在青铜铃铛上。铃舌的婴儿头骨突然睁开眼睛,与镜中艳尸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王铁柱不知何时出现在解剖室门口,变异右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向沈红衣的后心......
## 第五章 买命钱
民调局地下四层的应急灯把走廊照得血红。
陈琅背贴着墙壁前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耳中的潮汐声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嗡鸣,与口袋里那枚铜钱的振动频率完全一致——那是从解剖室昏迷中醒来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心的物件。
"叮——"
铜钱突然变得滚烫。陈琅猛地停步,看见前方转角处躺着一个人形。王铁柱面朝下趴着,后颈的刺青已经蔓延到整个背部,组成一幅诡异的山水画:墨色山峰间隐约可见一扇青铜巨门。
"铁柱?"陈琅刚碰到对方肩膀,手腕就被变异的手钳住。王铁柱翻身将他按在墙上,三根附肢抵住他咽喉,眼中已看不到人类的神采。
"第三...十七条..."王铁柱喉咙里挤出机械般的声音,"守门人...必须...清除..."
陈琅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即将窒息的瞬间,他看见王铁柱背后的"山水画"活了过来——那扇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门缝里渗出黑色的潮水。更可怕的是,潮水中漂浮着无数铜钱,每枚铜钱上都刻着他父母的脸。
"喀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王铁柱突然松手,踉跄着后退。沈红衣站在他身后,青铜铃铛狠狠砸在他脊柱上。铃铛表面的裂纹更深了,婴儿头骨完全暴露在外,空洞的眼窝里淌出两行血泪。
"看看你脖子上挂的东西!"沈红衣厉喝。
王铁柱茫然低头——他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铜钱,用红绳穿着,与他后颈刺青中的铜钱图案一模一样。当他的目光触及铜钱时,变异右手突然痉挛着抓向自己的脸。
"这是...买命钱..."王铁柱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清明,"我爷爷...当年也..."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三人转头,看见林小满站在档案室门口,脚边是打翻的香炉。她白大褂的袖口沾着黑色黏液,手里捧着一个骨灰坛大小的铜匣,匣子表面刻满了与陈琅耳后相同的符咒。
"五阴聚煞匣。"沈红衣的妹妹在铃中低语,"她要集齐五种至阴之物..."
林小满突然笑了。她掀开铜匣,里面整齐排列着四样东西:一片黄皮子天灵盖、一截血柳主根、缠着新娘头发的古镜碎片,以及——陈琅浑身发冷——一小块刻着符文的耳骨。
"还差最后一样。"林小满的声音变得空灵,"守门人的..."
沈红衣的铃铛突然自动飞向铜匣,像被无形磁力吸引。陈琅这才注意到,铃铛内壁的符文与铜匣上的纹路能完美拼接。千钧一发之际,王铁柱的变异右手猛地伸长,在铃铛即将落入铜匣前将其打偏。
"跑!"王铁柱的嘶吼声中混着黄仙的尖啸,"她不是要复活弟弟...是要打开..."
整条走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陈琅的阴阳耳捕捉到液体流动的声音——不是来自耳中的幻听,而是真实的、粘稠的液体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摸到沈红衣的手,两人拖着半昏迷的王铁柱冲向安全通道。
身后,林小满的吟诵声在黑暗中回荡:"...以五阴为匙,以血肉为引..."
安全门关上的瞬间,陈琅回头看了一眼。应急灯的微光下,林小满的白大褂飘落在地,里面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人形黑雾,雾中无数铜钱如鳞片般闪烁,每枚铜钱中央都有一只睁开的眼睛。
"那不是林小满。"沈红衣的声音发抖,"那是...上一个守门人..."
王铁柱突然剧烈抽搐,呕出大滩黑色液体。液体中蠕动着细小的根须,很快长成微型血柳。更可怕的是,每株血柳顶端都结着一枚铜钱,铜钱上人脸的表情与王铁柱痛苦的面容同步变化。
陈琅摸出自己口袋里的铜钱,上面的父母面容正在融化,逐渐形成他自己的五官。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文字,在血色月光下清晰可辨:
【癸卯年七月十五,陈琅买命钱】
## 第六章 尸仙苏醒
暴雨倾盆,民调局的地下排水系统被某种粘稠的黑水倒灌,走廊里漂浮着腐烂的纸人碎片。陈琅背靠档案室的铁门,手中紧攥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买命钱,耳边是沈红衣急促的喘息声。
王铁柱瘫坐在墙角,右臂已经完全异化,皮肤下蠕动着树根状的血管,指节延长成尖锐的木质钩爪。他的呼吸带着腐烂树叶的沙沙声,每一次咳嗽都喷出细小的血色孢子。
"她不是林小满......"沈红衣死死按住震颤不已的青铜铃铛,"那东西是上一任守门人的怨念,它寄生在档案室这么多年,就等着收集五阴之物......"
陈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买命钱边缘的文字正在融化,铜锈渗入他的掌心,形成一道锁链状的纹身。他突然明白了——父母留给他的不是保命符,而是一把钥匙。
"我们得去停尸间。"陈琅突然说。
沈红衣猛地抬头:"你疯了?那里现在全是——"
"铜匣还差最后一样东西。"陈琅举起手掌,锁链纹身泛着青铜光泽,"守门人的耳骨。"他指了指自己耳后那道旧伤疤,"我六岁时,父母亲手从这里取走了一块骨头。"
走廊尽头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王铁柱突然暴起,异化的右手掐住陈琅的喉咙将他抵在墙上,木质钩爪刺入皮肤,鲜血顺着纹身滴落。
"它在......我脑子里......"王铁柱的瞳孔扩散成一片浑浊的树轮纹,"黄大仙说......你是祭品......"
沈红衣的铃铛轰然炸裂,婴儿头骨滚落在地,裂缝中爬出一个穿红嫁衣的半透明身影——她妹妹的魂魄终于完全显现,但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布满黑色血管,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细密的尖牙。
"姐......"尸仙妹妹的声音像指甲刮擦玻璃,"你骗我......你说会让我复活......"
沈红衣脸色惨白。陈琅这才注意到,青铜铃铛内壁刻着一行小字:【以血亲为容器,镇黄泉三百年】。
尸仙妹妹突然扑向王铁柱,细小的手指插入他后颈的刺青。王铁柱发出非人的嚎叫,皮肤下树根与黄仙的争斗瞬间白热化,他的左眼爆裂,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血红色的花苞。
"走!"沈红衣拽起陈琅,"停尸间冰柜最底层......有我藏的东西......"
他们跌跌撞撞冲进楼梯间,身后传来骨骼断裂的脆响。陈琅回头,看见王铁柱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撕成两半——一半是疯狂生长的血柳,另一半是皮毛脱落、露出昆虫甲壳的黄仙本体。尸仙妹妹站在两具残骸之间,舔着指尖的血,冲他们露出天真而残忍的微笑。
停尸间的温度低得反常。陈琅砸开结霜的锁,最底层的冰柜里赫然放着一副小小的青铜棺材——只有骨灰盒大小,表面刻着与买命钱相同的符文。
"我妹妹的尸骨早就腐烂了......"沈红衣颤抖着打开棺盖,"这里面装的是......"
棺内静静躺着一块耳骨,边缘呈锯齿状,像是被硬生生咬下来的。陈琅耳后的旧伤突然灼痛起来,他意识到这是什么——
初代守门人的遗骸。
整栋大楼突然剧烈震动。陈琅的阴阳耳捕捉到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那是青铜巨门开启的声响。冰柜门纷纷弹开,所有尸体齐刷刷坐起,它们的腹部裂开,伸出缠绕着铜钱的脐带,在空中舞动着组成一个巨大的锁孔形状。
尸仙妹妹的身影在门口浮现,她身后站着林小满——或者说,那个披着林小满人皮的东西。它的白大褂敞开,露出由铜钱拼接而成的躯体,每一枚铜钱上都刻着不同守门人的名字。
"最后一块拼图。"它伸出腐烂的手指,"交出来......"
沈红衣突然抢过青铜棺材,将那块耳骨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 第七章 黄泉倒流
沈红衣的尖叫声刺穿了陈琅的耳膜。
她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右耳,指缝间渗出黑色的黏液。那块锯齿状的耳骨像活物一样往她颅骨里钻,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蠕动痕迹。停尸间里所有尸体的脐带铜钱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指向她。
"红衣!"陈琅扑过去想拽开她的手,却在碰到她皮肤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的阴阳耳捕捉到一段古老歌谣——不是来自沈红衣,而是从她体内那个正在苏醒的存在。
【九州裂,黄泉涌,铜钱买路骨作舟......】
尸仙妹妹歪着头,腐烂的小脸上浮现出诡异的满足。她飘到沈红衣面前,冰凉的手指抚过姐姐扭曲的面容:"想起来了吗?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你亲手把我推进井里......"
陈琅的买命钱突然变得滚烫。铜钱上的名字开始融化,重新组合成三个模糊的篆体字——沈归雁。这是初代守门人的真名,此刻正通过沈红衣的血脉复苏。
"不......"沈红衣的右眼完全变成青铜色,声音里混着另一个苍老的回响,"那口井是黄泉的锁眼......你不是我妹妹......你是锁!"
林小满形态的怪物发出愉悦的嘶嘶声。它身上的铜钱哗啦作响,逐渐拼合成一套古老的官服样式。陈琅突然明白了——这不是什么"上一任守门人",而是黄泉本身孕育的模仿者,它吃掉历代守门人的记忆,就为了今天。
停尸间的地面开始塌陷。混凝土裂开处涌出腥臭的黑水,水面上漂浮着无数铜钱。陈琅的买命钱不受控制地飞向黑水中央,在那里,一扇青铜巨门的虚影正在凝结。
"陈琅......"沈红衣的左眼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铜钱不能给它......门会......"
尸仙妹妹突然尖叫着扑向黑水。她的身体在接触铜钱的瞬间开始融化,像一根人形蜡烛。但融化后的蜡油并没有消散,而是形成一条诡异的通路——连接着沈红衣与青铜巨门的血色桥梁。
陈琅的耳中响起父母的声音,不是记忆里的温柔语调,而是带着青铜锈味的冰冷宣告:"守门人的宿命,就是成为门的一部分。"
买命钱悬浮在黑水上方,距离怪物伸出的利爪只有寸许。陈琅突然注意到铜钱边缘有一道新鲜的裂痕——那是王铁柱异化的指甲留下的。
喀嚓。
一只木质钩爪破水而出,死死攥住怪物的脚踝。黑水沸腾起来,王铁柱残存的半张脸浮出水面,他的口腔里开满了血红色的花,声带振动时带着植物摩擦的沙沙声:"兄弟......抛硬币啊......"
陈琅纵身跃起,在怪物即将触及买命钱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铜钱拍向青铜巨门的虚影。
门开了。
但涌出的不是黄泉恶鬼,而是——
星光。
浩瀚如海的星光从门内倾泻而出,冲刷着停尸间里的一切污秽。怪物发出刺耳的哀嚎,铜钱组成的身体开始崩解。陈琅在强光中看到门内的真相:那根本不是地狱,而是一片璀璨的星河,每一颗星星都是一扇微型的青铜门。
沈红衣拖着半异化的身体爬到他身边,她的右眼已经变成青铜色的时钟,指针逆时针疯狂旋转:"九州大阵......从来就不是封印......是通道......"
黑水退去后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两样东西:一枚失去光泽的铜钱,和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色花朵。陈琅拾起花朵,听到王铁柱最后的叹息:"帮我......种在太阳下......"
远处传来警笛声。陈琅搀扶起沈红衣,看向正在消散的青铜门虚影。门缝里,似乎有无数人影在向他们鞠躬致谢。
尸仙妹妹融化成的蜡油突然凝聚成一个小小手掌的形状,轻轻握了握沈红衣的手指,然后化作青烟消散。
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陈琅耳中的潮汐声第一次安静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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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三个月后,陈琅在长白山种下的那朵花开了,花瓣上天然形成铜钱纹路。沈红衣的右眼永远停留在卯时三刻,能看到将死之人身上的"买命钱"倒计时。民调局档案室最深处,多了一本用植物纤维制成的档案,扉页画着星空下的青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