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砚蓝
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特别寒冷,二十多年过去了,数九的寒风穿透脊背的感觉依然如昨。也许是因为那个寒假我一直在冰坨子里上夜班,也许是因为那段关于元宵的冷记忆。
白班和夜班的薪水是一样的,上夜班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清扫房间置办年货。年轻真好,晚六点到早六点一干就是一个对时,下了班还能马不停蹄地粉刷墙壁拆洗被褥,拎着口袋转市场,讨价还价买东买西。然后美美地睡上一下午,天快擦黑儿就又上班了。
打工的地方是个小工厂,只生产一种产品,元宵。上夜班的只有两个人,除了我还有一个农村来的女孩儿,虽然比我小两岁,“工龄”可比我长。我们每人一台机器,分别是拉磨和包元宵。
操作间就像一个天然的大冰柜,异常寒冷,因为温度高了元宵就会变成扁宵。地面总是湿淋淋的,我们在脚下垫上两块砖,铺上木板,以免弄湿了棉鞋,木板在我们带着冰水的鞋底反复踩踏下,早已变得泥泞打滑。
几口大缸里浸泡着黏米,是我一整夜的工作量,我必须在天亮前将这些江米统统捞出来,一点点用电磨拉细。
寒夜可真是漫长啊,空旷的天际不时飘舞着雪花,偶尔有稀疏的冷星瑟瑟抖动。操作室内除了两台机器单调的噪音地,就只有两个女孩忙碌的身影。
后半夜是最难熬的,困极了就放声高歌,不担心自己的嗓音太差,五音不全,因为噪音掩盖了所有不在调上的尴尬。也不用担心把邻居吵醒,八不靠的独体小作坊远离居民区。唯一担心的是怕活干的不好,工作量完不成,惹来老板的脸色。
第一次操作包元宵的机器时,有点儿手忙脚乱的,一个夜班下来,因为动作不连贯经验不足,竟有八个元宵滚落到脏兮兮的泥水地面上。下班后我没有马上走,托着八个脏元宵来到老板跟前,说明了情况后等待发落。
心想这回一定是要扣工资的了,谁让自己笨手笨脚的呢。没想到老板不但没发火,反而笑了起来。“你这个孩子心眼儿可真实诚,这算什么呀,跟我来。”我低着头跟着老板进了操作间。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老板竟然当着所有工人的面,演示了一次“善后处理方法”。八个元宵又混进转盘,雪白的黏米面撒上了,顷刻间,黑漆漆的脏元宵又变白了!
魔术演完了,老板又指点了一番,今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就如此这般,OK!我的心里掠过一阵颤栗,脊背好似寒流滚过,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怎么了?感冒了吗?”农村来的小妹关切地问,“不,是因为这个……”我悄悄指指变白的元宵,没想到小妹不屑一顾地说:“傻姐姐,昨天晚上我就想告诉你,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从那以后,我再干活会更小心,一旦再有元宵滚落了,我会趁人不注意,像个贼似的,偷偷地把脏兮兮的元宵扔进下水道里。
午夜时分就饿得肚里呱呱叫了,老板偶尔会提早把饭安排好,有时可能是老板太忙忘记了,我们就生火煮元宵。农村来的小妹看着元宵不敢吃,我总是骗她,“放心吃吧,这是我单独包的。”
清晨六点,是我最渴盼的时间,我要下班了。顶着来自西伯利亚呼啸的北风,自行车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七扭八歪,也放开胆子一路猛登,快点到家就暖和了。
回到家里,两条胳膊还保持着扶车把的姿势,因为一夜劳作,袄袖子早就湿透了,零下三十度的一路狂奔,让我成了变形金刚的造型,必须得使劲儿拽扯才能脱下棉袄外罩,那可是当年曾流行一时的陈真服啊,往炕上一戳,嘿,直溜溜地站着,绝不会倒下。
春节过了,正月十五也过了,直到端午节也过去了,我终于通过亲戚几次索要拿到了薪水。看着手里打工赚来的钱,我对自己说,这钱是干净的,我包的元宵也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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