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废木?

黄泳跟王石学做木匠,后者是闻名遐迩的木匠好手。他起初也是底层做起,给乡里乡亲的人做做木椅木凳或是木床。技艺和名声水涨船高后,很多官员贵族甚至是皇亲国戚都找他做单。他本来是为老百姓做一些实用的家具,进入上层社会后,就开始接装饰性的木器之类的活。比如镂着美妙凹纹的祭桌,雕刻着蟒蛇绕升图样的房柱,不一而足。他不是本地人。

黄泳跟着师父好几年了,现在也能做些素朴的木具。师父现在把所有简单的订单给黄泳做,自己则专做皇亲贵族需要高超技艺却又华而不实的装饰物。黄泳挺满足于为普通老百姓做实用的家具,碗勺、桌椅、床榻、橱柜,只要物尽其用就好了。师父曾经问过他想不想学做高档的木器活,他恭敬又客气地回答,师父让学什么,他就学什么。师父看他蛮乖蛮听话,想着等日后自己快做不动的时候,再一一传授给他这种高端的技艺。既然师父对他这么满意,为什么现在不能教他呢?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如果过早把全部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徒弟了,怕徒弟会抢走师父的饭碗。王石师父如今的地位,就是从当地一个有名的木匠手里夺过来的。这个木匠原本享受高贵的名誉,技艺也不能说不精湛高超。可一山还有一山高,在贤哲徐庶这颗萤火之光上,还有诸葛亮这轮皓月之明。自从王石来后,皓月之明就把萤火之光遮蔽得暗无天日。当地以前的木匠在皇亲贵族那里已经失宠,又不想沦为普通木匠给老百姓做订单,只能吊在半空不上不下,每天都承受着双重折磨。

当地有一棵参天古树。树的枝叶大广大绵密,如一把遮天巨伞;树身粗壮无比,几十上百人合围都无法圈量;树梢高出山峰,尖耸入云;最低的树枝有二三十米高,又长又大,如果造船可以造十几艘船。这是当地有名的神树,日日有人祭拜。黄泳跟随师父,看过各种各样的树木,他也为世间竟然有如此高大、奇特的树木惊叹。他和师父在街上走过这棵神树时,很多人都围着神树看,口中啧啧称奇。黄泳听过,也远远看过这棵树几眼。现在近距离观摩,更觉此树的神奇。可师父却毫无兴趣,目若无人地走过去了,瞥都不瞥一眼。走过一段时间后,黄泳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询问师父为什么对那奇树视而不见。师父起初没有回答,面色冷峻,眉眼有一种凛冽睥睨的气息,依然款款向前走去。

终于,师父边走边说,他不是不知道那棵树,而是他想考考徒弟,看徒弟跟师父看了这么多年木材,能不能一眼看出木材的好坏。这树虽然看着粗壮高大,好像是可塑之材,可实际上是一棵百无一用的废木。密度太大,做船撑不了水,下水就沉;耐性太差,做棺材埋进土里,几天就腐烂了;又太脆,做家具之类容易折断;树脂太多,无法做门;还招虫,做不了梁柱。这是棵天底下最没有用的树,所以才长那么高、那么大,有什么好稀奇的。黄泳本来以为是师父满心高傲,不愿像平常人那样做出少见多怪的样子。现在师父拿这棵树来评判他的能力,他感觉到很屈辱。从此以后,他现在以木匠的眼光,觉得这棵树没什么神奇的地方了。

黄泳是跟家徒弟,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更像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这也引起师父有着血缘关系的儿子的嫉妒。

王石的儿子手脚不灵活,他本来是师父接班人的第一人选。他周岁抓阄时,抓的是胭脂、梳子、诗词之类的玩意。好在王石不信这些迷信的玩意,认为孩子抓阄抓到什么纯是偶然,决定不了他的一生。王石依然不气馁,打王玉从小能握东西起,就苦心教他木匠手艺。可事与愿违,天不与人。这孩子量不了尺寸,画不好墨线,用不好凿子,偏偏对于琴棋书画和诗词文章却能信手捏来。

一天,木匠师父愤怒地对儿子说:“我教你的木匠活,你一样都做不好。吟诗作词、弹琴放歌却样样精通。你是不是一定要当个不孝子,故意和我作对?”儿子真诚地说:“我谨遵教诲,认真学艺,可我不管怎么努力、怎么谨慎、怎么练习,都毫无进展。不是我不学,而是我根本没有学木匠的基础。难道鱼儿学不了飞翔,飞鸟学不了潜泳,这只能怪它们学艺不精、意志不坚吗?”师父还是认为他一派胡言,看了杂七杂八的闲书,学出个满口歪言偏理的空口辩士。又抓紧时间,加强监管力度,可依然没有成效。最后,师父不得不接受儿子无法传承他衣钵的事实,不再步步紧逼啦。

就在他愁眉苦脸、苦思如何传承木匠手艺之时,上天派来了邻街的一个穷小子,家里只能偶尔卖点豆腐支撑家用的黄泳。

黄泳天生手脚灵活,眼力过人。他能目测长短,墨斗画线一教就会,真是天生干木匠的材料。

黄泳住在师父家里。家里一般只能看到师父和师母,看不到师父的儿子。师父的儿子王玉总是和一批文人闲士四处游玩,赏花观月,眠花宿柳,出入于酒肆红楼。

师徒这天工作归来,家里的气氛总是很阴郁。师母是个温顺的人,师父咒骂儿子不成器时,她也只是和事佬般劝师父多消消气,干木匠活身体要紧。师母对黄泳表面上尽量和和气气,可总感觉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白纸。毕竟他只是个来学艺的外人。更有甚者,老木匠本来只是对儿子忧虑哀叹。现在有了他这么个参照物,老木匠对儿子变得愤怒和疏远了。老木匠甚至说过,但愿黄泳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样他就能把技艺传下去,颐养天年、死而瞑目了。师母正面不敢反驳,只是暗下对黄泳憎恨起来,甚至担心以后木匠的牌面可能要落入异姓人之手。

师母总是以年岁以高为由,经常故意少煮米饭,弄得黄泳总是吃不饱。干木匠是件体力活,必须要有强健的体魄,当然也就要足够的饭食支撑体力。黄泳随着师父一家吃住,俨然是木匠的第二个儿子。

“唉……我这该死的记性和眼力,米饭又煮少了。”师母故意这样埋怨自己,丝毫看不出破绽。

“不如我自己少吃点吧,小泳做了那么多活,是应该多吃点。反正我是个女流之辈,在这个木匠的家里也没什么贡献。”她又自我消解。

师父说:“每天都是我们三个人,固定煮那么多就可以了。”

师母说:“哎呀……每天我都为小玉忧心,觉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就这么简单的小事也总是记不住,看来我真是老了。”

“那个不听话的不孝子就不要提了,当没生过他。”师父有些气愤,她明知道他不喜欢提到儿子。

“可说到底,他毕竟姓王,是我们祖上的男根啊。”

“是他自己不成器。”

“现在不成器,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有出息。姜子牙到七十岁还是碌碌无为,最后不也是一代贤相。正所谓大器晚成,为人父母应该要好好耐心培养自己的儿女才是,不该就这么绝情。”

“你再怎么为他辩护,也改变不了他眠花宿柳的个性。如果他现在断绝狐朋狗友的来往,也从酒肆茶楼销声匿迹,我会全力支持他。他也不一定要学木匠,可以学其他的行当。”

他会改变他懒散逍遥的个性的。师母向师父保证。

也不知道师母和王玉说了什么,竟然劝服他乖乖待在家里了。王石师父近年来年岁已高,已经有了选定接班人的念头了。他要传授那种高级的技艺活,专门为皇亲贵族雕龙画凤的木器。王玉做正规的木制家具一窍不通,可偏偏对这种华而不实、大而无用的装饰物有如神助。黄泳和王玉同时学习。黄泳的雕饰总是简单朴素、不事雕琢,王玉则如鱼得水,雕刻的花纹活灵活现、精致华美。木匠师父心下对自己的儿子开始赞赏起来,对得意弟子的刻板保守很不满意。

经过几年学习后,木匠师父的两种手艺分别传给了两个人,一个做实用家具,一个雕刻木器。

木匠病危了。晚上,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不着的时候,恍惚间看到门外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进来。那白影说,你以前骂我是废树,现在你已经是个废人了。木匠艰难地看着白影,问,你是谁?白影说,我是那棵神树,被你说得一无是处的废木。木匠朦胧地听着白影说话,白影也朦朦胧胧看不清。

白影说:你们世人只会自私自利,用自己的价值观评判一切事物。我做不了船、门、家具、棺材,就是百无一用?以你们这种有用的观点,那些果树可是被当成宝了吧?什么苹果呀,梨呀,橙子呀,你们还会精心照顾呢。可结果怎么样?你见过活过几百上千年的果树没有?这世间万物都有他自身的本性,可以自由发展,生生不息。就是你们人类妄图改变这个,改造那个,结果弄得世界失衡,自己又无法收拾。你看你现在,行将朽木,将死之人,你的那些所谓有用无用论,你那高超的木匠手艺,都有什么意义?你赚来的钱财,死后又带不走,要么被别人挥霍光,要么变成一堆废纸。你的名誉,仅仅限于在这个地方,近几十年,最多百来年后,就会灰飞烟灭。而我,看遍了古往今来的事,通晓种种变化。你说我没用,我现在可以给几百上千头牛、马庇荫,将来可以给几百上千辆汽车遮阳——你不知道汽车为何物吧,可我活得足够久,我就看到了。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达到我这样的大用?可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水面的涟漪,再如何波澜壮阔,最终归于沉寂。要说有用无用,世间万物,包括人类,通通都没用。等你死后,灵魂进入无意识界,你自己就会明白的。

白影逼近木匠身旁,好似俯身在嘲笑他。他惊叫起来,叫醒了家里其他三个人。最先进来的是黄泳,他连忙安慰师父。后面才慢腾腾走来哈欠连天的王玉和师母。木匠非常激动,虚弱的病体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旺盛的活力。他慌慌张张解释刚才惊吓的原由,说有白影要带他走。白影的事,只有他自己认为是真实的事,其他人都安慰他只是在做梦。

木匠临死之际,叫三人依次到塌前说话。他决定牌面还是留给儿子,可又担心儿子支撑不了。他私下留了字据给黄泳,说如果王玉把木匠的牌面搞得乌烟瘴气、有辱师门的话,黄泳可以取而代之继承他的牌面。同时木匠又严肃地说:“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儿子,可我待你如亲。我总怀疑玉儿现在的温顺是在对我阿谀奉承,他并不是真心想继承家业,只是不想家业落入他人之手。木匠手艺只能亲身传授,不能书传。无论如何,希望你把技艺传下去,师父就死而无憾了。”

黄泳接受临终受命出得门来,发现师母和王玉慌里慌张,竭力做出一副恰巧路过的模样。师父在喊他俩了,他们进去了房间。一会儿后,他们大声喊叫黄泳,看着师父临终的时刻。

师父的眼球鼓突出来,口大张着,艰难地抽气,像往无底的深井里抽水。他的眼睛望着虚空,喉咙面缓缓传来抽水管抽不到水、只能抽到空气的泄气声。他的身体像一个空瘪的气球模型,所有生气都跑光了。

果然,木匠一死,师母和王玉对待黄泳的态度翻转了过来,由假转真。王玉学木匠活时,亲切地称呼黄泳师哥。师母也总是小泳小泳地叫他,有儿子的一份点心,就也不会落下黄泳的一份。

师父的身体刚凉,他们就要把他赶出家门。黄泳说等安葬好师父,再赶他出去也不迟。可他们不答应,怕迟则有变。

“这是王姓的家,自然有王家人料理,轮不到你这么个外人来管。”

“可师父待我如亲,总应该让我还了恩义。”

“不行!你现在就离开!”

任凭黄泳如何恳求,师母俩人都坚决要立刻把他赶出家门,磕头守孝的机会都不给。

黄泳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他做木匠活的收入都在王家,他自己是身无分文。赶出来的时候,师母甩了点钱给他,说这是他的遣散费,从此以后,他和王家再没有任何瓜葛,不要想着来讹诈王家。他一路嘤嘤哭泣,既是为了自己的遭遇,也是为了师父。他忽然来到了神树前,前面插着许多线香,还有烧的纸钱的灰烬。他对师母的做法心灰意冷,也感叹自己一辈子劳苦无依,只有师父真心对他。他用那点钱全买了线香和纸钱,也来这神树前祭拜。他想到师父说这神树的无用,如今自己也像这树般无用了。

他想到了自我了断。

晚上,他走到了一个破庙。他坐在灰尘扑扑的地上,在考虑着怎么死最快、最少痛苦。他又饿又困,最后困意战胜了一切,盖着些荒草就睡下了。过了不一会儿,破败的庙门外飘进来了一个白影。黄泳迷迷糊糊张开眼,看到白影好似颇有兴趣地在打量他。他起先是惊得一声叫,后安定下来,想着:“这莫非就是师父说的白影。原来师父没糊涂,确实不是梦。”

他又凝视了一会儿白影,悲哀地苦起脸来,也许这证明他也要死了,像师父一样。

白影说:我确实见过你师父,可我见他,并不是因为他快要死了。你放心,你还不会死。那你在想,我是谁,我是什么?我谁也不是,什么也不是。或者,你也可以说我就是那棵神树,今天你还祭拜过的。是,不是。不是,是。何必在乎这是什么,或不是什么呢?你觉得师父在时,日子很好?现在被赶出来了,你就很可怜?师母以前对你还好,现在变成这副模样,让你伤心欲绝?你没来你师父家以前,不也是这种孤苦无依的状况?你现在拥有过有师父疼爱的日子了,就接受不了你从前的境况了?你觉得你和我一样无用,何必要有用?太阳东升西落,遍洒光芒,是为了有用?天降雨,地载物,都是为了什么样的用?天地万物,只有人才会为了有用无用这样无聊的观念,自我作茧,自我苦恼。有何可喜,又有何可悲?有何可爱,又有何可憎?靓仔,你的未来还很可期,不要为着一时失意,就心灰意冷,年纪轻轻就想到了死。未知生,焉知死。

黄泳听着,本想回话,可开不了口,好像只能在心里想。

早上,天还没破晓,黄泳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没了昨天那样失落的情绪。睡了一觉过后,感觉人生也不是暗无天日、毫无出路了。他坐等着看破晓后的金色阳光,从破烂的庙门和屋顶间的缝隙钻进来。即使是这无人照理、朽坏残破的荒庙,也享受到了红日的光辉。他摸出师父临终时写的字据,本打算等王玉荒废家业时出示,以继承师父的遗愿。他现在想通了。牌面有什么用?这木匠店铺姓王或姓黄又有什么不同?最重要的是,把木匠手艺传下去,别无其他。

他下定了决心,有了目标,往大街上走去。第一要务是解决生存问题。他向人打听,除了姓王的木匠铺,哪里还有木匠铺。在师父门下时,他只顾做木匠活,并不知道同行的情况。他找了好几个青年人,都说不知道。直到找到了一个老者,才向他说明还有一个没落的齐家木匠铺,现在门可罗雀,也不知道还做不做木匠了。他还是问清楚了地址,抱着一丝希望前去。

到了门口,境况确实堪忧。大门敞开着,他径直走了进去,没有人拦。在里面的堂屋里,他看到一个老人躺在枯木色的藤椅里,脸上皱纹繁复如线团,眯着双眼。他走近老人的身边,老人都没发现。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老人还是纹丝未动。他怀疑老人已经咽气了,也许是几个小时前咽气的。他俯身向前,用手试探老人的鼻息,似有若无。他把指肚放在老人的人中上,自己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睛,想确认一下。可仿佛很平静,有时又有些微风轻拂的感觉。

突然,老人用力清了清喉咙,像水筒在抽水。黄泳退了一步,看着老人吐了一大口痰,眼睛也张开了。老人定定看着黄泳,不惊讶也不好奇。

黄泳说:“您好!请问这里是木匠铺吗?”

老人还是看着他,眼神没有起任何波澜。一忽儿后,老人说:“以前是。现在没有了。”

“那您以前是……是木匠吗?”

他又清了清喉咙,吐出一口老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找个木匠铺,做木匠。”

“你找错地方了。你应该去大街上找那家姓王的。”他不看黄泳了,似乎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就是从那里被赶出来的。我是王石木匠的徒弟。”黄泳说。

老人把混浊的眼睛转回来,盯着黄泳。他有些气愤地说:“我的木匠铺现在破落成这副鬼样子,全是拜那个姓王的所赐。我的木匠生意本来红红火火,家家户户都找我做。可自从这个外地人来了后,把我的生意全抢走了。”

黄泳没有搭话,任老人发泄。

老人继续说:“这个天杀的姓王的,确实手艺精湛,胜过我数百倍。可他没来以前,我的木匠铺不也好好的。只能说人不能太好。以前粗茶淡饭就能过得幸福开心,现在却人人拼死拼活一辈子,只愿享受那片刻的荣华富贵。我的生意刚刚冷落的时候,我天天咒着王木匠死,咒他的木匠铺起火,全家烧死。可时间长了后,也就没那怨气了。木匠待你不好?”

老人发泄完后,忽然问起黄泳来。黄泳说:“师父待我很好。师父现在死了。师母和师父的儿子把我轰出来的。”

“肥水不落外人田。挺好。”老人说。

老人又问:“你想在别人家做木匠?”

黄泳说:“我没有店铺,没地方做。”

“你看到了。我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陈旧的工具。”

“只要有个地方就行了。您答应了?”

“我这儿本就是一个破败的地方。你要用,就用。”

“我不会白用的。”黄泳说。

自此,黄泳在这儿又重新开始他的木匠活计。起初很艰难,弄不到订单。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和最初几个免费订单后,慢慢也就做了起来。

黄泳把老人的木匠铺重新盘活了,订单稳定后,他询问老人以前的招牌是什么。老人说随便你什么招牌,反正这店现在又不能算是他的。黄泳决定把招牌定作“废木”,即使是最差的木料,都想尽办法让它物尽其用。

黄泳听说了王家木匠铺的败落。王玉荒废家业,重新回到他茶楼酒肆的生活。想当初,师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没用,最终是靠诱之以利说服他暂时装作孝子贤孙的模样。师母对他说:“我不管你怎么花天酒地,可你想继续这种生活,就必须要有钱啊。现在木匠最疼爱他那个义子黄泳了,说不定将来家业都会给他继承去,到时候你哪还有钱呼朋唤友、饮酒作乐?”如此继承了家业后,王玉变本加厉,挥霍无度,更别说发扬王木匠的手艺了。

黄泳并不为王家木匠铺的败落心忧,更不会幸灾乐祸。他只是做着他的木匠活,等发展起来后,也找一个好苗子把手艺传下去。即使到时候找不到传承的人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对师父仁至义尽了。

老人天天都在那藤椅上躺着,听着黄泳工作的声音,闻着木料气味,闭着眼享受阳光。黄泳负责照料他,一起吃住。一天早上,老人难得起身到处走走看看。他过来看黄泳锯木材,量尺寸,一声不吭,脸色安详。他到了门口,看看整饬一新的门面,看看朴素的招牌,远远眺望了一下远方,回来继续躺在藤椅上。晚上,老人无声无息地就断了气。黄泳把他殓葬好,他生前寸步不离的藤椅烧了给他在地下继续用,依然维持着他的木匠生意。

年复一年,他做成了他师父的规模,也收了两个徒弟。

这天,年将五十的他,带着徒弟去祭拜了那棵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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