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能明白,爸爸为什么那么希望我能把作文写得好一点。我也一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又吝啬到一本8块钱的作文书都不愿给我买。为此,我常常耿耿于怀。
也许是因为爸爸向来主张:书非借不能读。但我一直希望、渴望能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作文书。
每逢节假日或周末,能和父母、弟弟一起去一趟公园,原本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而我却有点极不情愿,因为爸爸总是在出发前说一句:回来要写一篇作文哦!
爸爸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我写一篇文章——游记。而且作文写好后,爸爸要读、要评、还要改,情况糟糕一点的,我还得重写一篇。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我不知道是我不喜欢写作文而写不好,还是因为我写不好而不喜欢写。总之,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在这一点上,与鸡和蛋的问题不一样了,鸡和蛋是良性循环。
因此,每次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公园或某地玩时,我不是兴高采烈,而是垂头丧气。爸爸的一句“回来要写作文”,就像是在燃得正旺的火上浇了一盆冷水,哗得一声,火全灭了,我兴致全无。倒是爸爸自己,哼着小曲,自个儿很乐呵。
最初没有摸到爸爸的门路时,我还不在意。后来这样的情况多了,我就知道了爸爸的套路:去了公园等地游玩,回家就得写作文!如果我不写,他就天天催我,甚至给我一个最后期限。你说我玩得多么“冤”、多么怨?你说我可以不去啊!是,我就是不想去了。可爸爸怎么可能放过我,不去?必须去!结果可想而知,心不甘情不愿的我,哪里能玩得尽兴,我都是提心吊胆。如今,我已想不起,我们曾经去过哪个公园,又去过哪个景点,在哪儿留下过爽朗的笑声,在哪儿有过其乐融融的场景。
爸爸就是这样,总爱叫我写作文。
而我写的作文,总是不入爸爸的眼,很少得到过他的嘉奖。即使我初中写过的《我的爸爸》,被老师当优秀作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过;即使我高中有无数的作文被老师表扬过,但在爸爸面前,我的作文几乎没有得到过肯定。
我的一篇作文,到了他的手里,经常都是满文疮痍,甚至需要全部重写。我的心,也跟着充满疮痍,带着不敢表达的愤怒和怨恨。不论我是怎样的心态和状态,作文都得重新再写。改后或重写后的作文,也只能得到爸爸大致的满意,配以他的“孺子不可教也”。大概,在爸爸眼里,我再怎么写,作文水平也就那样了。
正因为此,一直以来,我都好想有一本作文书。在那小小年纪的意识里,我总以为拥有一本作文书,我就可以写出很好很好的作文了。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人有了秘籍,就可以练就绝世武功。虽然四姐有一本厚厚的作文书,我可以随意翻看,但我还是很想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作文书。
上了初中后,四姐那本属于小学水平的作文书已经不再适用,我便更渴望能有一本自己的作文书了,初中版本的。关于这个渴望,我有给爸爸说过,但他一直不主张买书,我的渴望永远只是渴望。也许你会说,我自己可以买。可那时候的我,很害怕爸爸(一种你不能想象的程度),他的话都不敢不听,他说,不许乱花钱!
爸爸经常去菜市场买菜时,在一个书摊(地摊书,卖的是旧书籍、二手书籍)上找一本书,便看起来,若是好看,经常会看得忘记时间,妈妈为此抱怨过好几次。有一次,爸爸带着我和弟弟去市场买菜,那边有一个书摊,爸爸又开始看起书来。让我也找本喜欢的书看看,我通常都会选择看漫画和故事会。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有些不耐烦了,催爸爸回家了,爸爸说再等等。无法静心看书的我,突然想起这是让爸爸给我买书的好时机。于是在一大堆的书里找啊找,找到了——一本作文书!我翻开看了几篇,很合心意,我大胆地问爸爸:可不可以给我买下这本作文书?
爸爸考都不考虑一下的,直接回绝我:不行,不买书。我不甘,拿着作文书不放,就是想拥有那本书。爸爸又搬出那句话:书非借不能读,你买回去了就不看了。
“我看,我肯定看!”
“看作文书是没有意义的,你要自己去体验生活,去感悟。”
“可是我作文写不好,我需要看别人的范文。”
“别人的范本都是死的,你不能去抄袭别人的。”
“我不抄袭,我只是参考,我学习他们写得好的。”
老板见我们僵持着,看不下去了,“帮我”劝道,“女儿喜欢就买呗,又不贵。原本15块的,便宜点12块给你吧”。
心里感激着老板,我欣喜地把目光转向爸爸。可爸爸无动于衷,态度坚决说,“这么贵,不买,你要真喜欢看,以后再带你过来看就是。”
“可是我回老家了就看不到了啊。”我回答道。
天渐渐黑了,爸爸不再和我说什么话,只是不停地催我走。我偏不走,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摊前,用倔强的眼神,望着离我两米远外的爸爸,似乎在宣示:你不买,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老板再一次看不下去了,为我说好话,“女儿这么喜欢,就买了吧。”
“你不知道,买回去了她就不看了。”爸爸说。
“我看,我肯定看的!”我抢着说到。
“哎呀,看她这么喜欢,我就8块成本价给你们了,可以了吧?”老板再次让价了。
心里再次感激着老板,又把目光转向爸爸。我以为,这一次爸爸会让步了,可爸爸依然坚持不买。我带着乞求地声音,“爸爸,你就给我买了吧,我好久好久就希望有一本这样的作文书了!”
爸爸避开我的目光,劝我赶紧走了。他把弟弟抱上自行车,自己也坐上去,做出要回去了的架势。我还站在原地,看着爸爸,心里还带着爸爸会给我买作文书的一丝希望,说不定,爸爸就改变想法了呢?
但我等到的,只有失望。爸爸发出最后的威胁——你再不走,我们就走了哦。说着要开始蹬动自行车了。一瞬间,我泪崩了。哭着望着我那无动于衷的爸爸,他只是依然无动于衷,避开我的目光……
那一刻,我像是明白了什么。我努力地收起眼泪,不让自己败得那么难堪。我不记得是怎么把那本书放回地摊了,只记得老板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笑,然后是叹息。我,逃也似地走了。
骑车回家的路上,我和爸爸一后一前。爸爸还在说着些话,安慰我,教育我。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的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后来的后来,二姐知道了这件事,她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作文大全送给我,作为生日礼物。那本作文书,崭新的,红色的书皮,好大一本。比原来地摊上的那一本好多了,也贵多了。我感激二姐,但心,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