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奶奶嫁给爷爷是个错,这在我们双山乡不少百姓口中,都这么说。

不过我奶奶却不这么认为。往事还须从当年说起。那时,南方漫长的梅雨季节将要过去,最后一片天青色的夏云向着双山飞来,化成雨水。天雨洗过双山,像清泉润过了玉石,遥遥望去,到处草碧土湿,芦苇青翠。江风阵阵从水天一色处吹来,吸一口这样潮湿迷人的空气,会感觉异常沁人心脾,爽意甘美。江边时常会出现一个和弟兄们一起吹着口哨,游荡着的纨绔子弟,那就是我爷爷。我的爷爷那时风光无比,在双山他可曾是位富甲一方的少爷。我太爷爷早年创业,从划船的船夫做起,到在双山乡拥有一家“富江”航运公司,只用了十年时间。公司经营着从南京到上海一线的水上运输贸易,每一艘船,每一条船队,在我爷爷嘴里形容出来,就是一根逐渐膨胀变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灿灿金条。这样的殷实家境,让我爷爷在双山乡名声在外,双山乡的百姓都叫他欧阳大少。每当有人这样称呼他,无论男女老少,我爷爷都会从口袋里摸出些印着外国名字的糖果送给他们,并且玩世不恭地说:“让你们尝尝船上带来的外国货。这是仙糖,吃了能成仙,外国人为什么那么壮,就是因为吃了这糖。”百姓们总会如蝇聚集,美滋滋地嚼着糖又蜂拥而散,他们都爱夸我爷爷,说他是双山乡最好的少爷。在双山乡民的眼里,我太爷爷倒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爷爷是乐善好施的善公子。

发仙糖是十五岁之前,我爷爷最喜欢干的事。民国二十五年,我爷爷十五岁后,喉结突出,胡须初长,说话也变生了,已经不在是个少年。每次我爷爷拿着从上海买回来的镜子前照着自己的脸时,他会说:“我欧阳祥发育啦,终于要成为男人啦!”

自从我爷爷觉得自己成为男人之后,就不再发仙糖了。每次那些吃上瘾的百姓,遇到我爷爷,要我爷爷发糖时,我爷爷总说:“滚开,吃糖是没长毛的小屁孩干的事,我现在长喉结啦,我是大人啦,以后别问我要糖吃。小心我揍你。”

几个百姓失望而讪笑着跑开:“大新闻,大新闻,双山乡的大新闻,欧阳少爷说自己长喉结啦,裤裆里也长毛啦。我们吃不到糖啦。”

我爷爷生气地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裆部,知道百姓调侃他,就蹲下身去,拾起一块泥巴,往那几个逃散的散布谣言者扔去。我爷爷是有仇必报的少爷,怎受得了这份气。

我太爷爷是个大忙人,整天在江上东来西往,住南京,到上海,甚至上北平,下南洋,几乎管不到我爷爷。所以家里请的私塾老师,也基本上管不住我爷爷,到成了我爷爷的酒友。

我爷爷的私塾老师是立夏那天我太爷爷从双山乡里请来的。双山乡有学校,但我爷爷怎么愿意去上呢?那些学生中大多都问自己要过糖,现在我爷爷怎会屈尊和这些馋嘴为伍,岂不太丢大少爷特行独立的个性了。何况自己要是读不好书,岂不被这些馋嘴嘲笑。于是死活不答应太爷爷的提议,不愿意去学校读书。太爷爷是见多识广的人,他知道没有文化,在任何时代都会捉襟见肘,寸步难行,我爷爷读书的事,就只能这样解决——把老师请到家里来。

那天私塾王老秀才戴着一副破了一半的眼镜,在我爷爷眼里,战战兢兢又自信十足地,极度可笑的样子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太爷爷客气地说:“王老秀才,快快请坐。您是双山乡最德高望重的前清秀才,我今天请您来,是为了做我儿子欧阳祥的私塾老师,帮他学习文化,以后可以给我富江公司算算账,我的企业早晚要交给他的。”

王老秀才说:“承蒙老板看得起我王某,令公子天赋异禀,一定是个读书的料子。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

我爷爷在一边噘着嘴,心想:“你要竭尽全力教我,我还不是得累死。真是麻烦,不过这个老头子说只是两个字,证明他爱钱,我欧阳祥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我太爷爷走上前,递给王秀才一红绸袋子银元,说:“这是半年的教书钱,下半年后我回来后,再给你另外一半,如何?”

“欧阳老板确实是个爽快人,我王某人愿以毕生所学,教会令公子。”王老夫子捏着重重的钱袋子,心里乐开了花。

我爷爷心里反感,在一旁说:“有钱了,再去买把眼镜吧。这破眼镜,别摔个跤,再花了脸,毁了容。”

太爷爷说:“怎么和老师说话。”

王老夫子说:“少爷说的是,我这眼镜也该换了,令少爷聪颖直爽,是个可造之材。那我先回去准备下,明日就来您府上,教少爷读书。”

我爷爷很是反感:“怎么明天就来?”

太爷爷生气的说:“难道你要等到明年?我明天去杭州谈生意,顺便还要去广州,起码三个月回来,你要老老实实地跟着老师学习数学和文化,我回来可要检验你噢。”

我爷爷生气地说:“真啰嗦,明天学就明天学。”心里想:“明天你外出了,又管不到我,岂不是孙悟空进了花果山,谁还不是个主人。”

太爷爷晚上就带着行李,坐上轿子,往码头方向走去。我爷爷像脱了缰绳的马,得到了自由,兴奋不已,打算晚上喝两壶庆祝一下。

我太奶奶是管不住我爷爷的,她老来得子,对爷爷疼爱得不得了,爷爷读书好不好,她不在意,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能够养活一家,“富江”公司赚来的钱,就是一辈子也花不完,何况公司还在天天赚钱入账。

太奶奶自己的爱好就是和几个邻里搓麻将,麻将是她的日常生活。麻将也是她的寄托。一天少了丈夫,丈夫出差做生意没关系,要是没麻将搓,她可就坐立不安,烦躁不已。至于我爷爷在做什么,只要不杀人放火,她是没精力去管的。

这样一来,我爷爷就更自由了。我爷爷这天叫来了几个兄弟,到街上买来几只烧鸡和五花肉,长江杂鱼,让家丁做成了菜,围桌而坐,大口地喝酒起来。

张面条脸颊修长,长得像根面条,和我爷爷一直玩得不错。张面条也喜欢喝酒,说:“你家老爷子,出去不知道要多久,咱们都解放啦。我张面条随叫随到,只要大少爷你肯赏个酒喝。”

我爷爷说:“有我一口酒,就少不了你半口喝。”

旁边的李烧饼喝了口酒,说:“听说,你家老爷子给你聘了位老师?双山顶顶有名的王老夫子。”

我生气地爷爷说:“别说他了。想想就生气。我都十六岁了,还让我读个什么屁书,之前这十六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个读书的料。”

张面条说:“你爸也是良苦用心,估计是要你学会算账之后,把富江公司交给你。到时候,我们就跟着少爷你吃香的,喝辣的啦!”

我爷爷说:“我最烦看书背书,哪有喝酒痛快。”

这时,王老夫子敲了敲门进来了,王老夫子是连夜送两本书过来,打算让我爷爷预习预习,明天上课可以熟悉一点。

王老夫子进门之后,看到我爷爷在喝酒,眯着眼睛,说:“原来少爷在喝酒,这两本书,一本是论语,一本是算术。我特意跑过来,给你晚上预习一下。看来,你现在在喝酒,也预习不了了。”

“哈哈,王老夫子,你来得正好,今天有好酒好菜,就和我们一起吃吧。上课不上课,对我也没什么帮助,反正书我也读不进,你还不如不回去了。今晚和我们不醉不休。”欧我爷爷说。

“你父亲让我教你读书,你可不能丢了书酗酒啊。我到也是喜欢酒,只是酒力不行。”王老夫子说。

“什么酗酒,都是兄弟。你不介意,也做我们的兄弟吧。快快入座,老夫子,我们一起喝。”我爷爷说。

“还是不了,还是不了。我怎么说也是你老师,不行不行。”王老夫子推辞说。

“快入座吧!张面条,把老夫子拉入座。我们一起喝。”我爷爷说。

王老夫子的眼镜差点被张面条弄破,一把接住,说:“小心些,小心些,我的眼镜。”

王老夫子入座之后,我爷爷起身敬酒:“我敬我恩师王老夫子一杯。”

“一日课都未上,还算不得老师。算不得老师。”王老夫子说。

“既然算不得老师,那我们就无须顾忌啦。”张面条说。

“哪里,哪里,算得,算得。”我爷爷到也客气:“我再敬您一杯。”爷爷看着老夫子不喝酒,又自残一杯。

王老夫子被感动了说:“台上无父子,酒桌无师徒,我喝。”说完也连喝两杯。

张面条又敬老夫子两杯杯,李烧饼也敬老夫子三杯,老夫子要起身如厕,已经东倒西歪,嘴里说:“这酒是不错,到底是双山首富家的好酒。”

“怎么样?好酒吧。我先扶你如厕,然后我们继续喝。”我爷爷扶着东倒西歪的老夫子说。

“没想到你这么爽快,完全不像前清的老秀才。我以为你很死板的呢。”我爷爷说。

“老夫遇酒则仙,想当年,老夫也是名震双山的老酒客。你父亲知道我!”老夫子说完,就倒地上睡了过去。

我爷爷走路本也有些跌跌撞撞,喊着张面条两兄弟,来把王老夫子搀扶起。张面条说:“少爷,搀到哪?”    “搀到哪?搀到哪?看来只能搀到我床上了。”我爷爷迷迷糊糊又略带清醒地说。

“少爷你哪里是请了个老师,是娶了个老夫子,和老夫子上床睡觉啊!”李烧饼笑着说。

“你混蛋!”我爷爷把老夫子放在床上,骂着两兄弟,拉他们继续回桌喝酒,直至三更,才爬到床上,和老夫子睡在一起。

老夫子早上早早醒来,戴上自己的老花镜一看,自己居然睡在了我爷爷旁边,口干舌燥,才想起自己昨天是喝醉了。连忙拉醒我爷爷,我爷爷迷迷糊糊,醉得更深,老夫子说:“少爷,你快起床吧,日头不早了。今天我答应你父亲的,要请你上第一课。”

“青稞?青稞酒没有,只有高粱酒。”我爷爷迷糊着说,嘴角流着未干的口水。

老夫子无奈,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用湿毛巾捂太爷爷的脸,太爷爷生气把湿毛巾扔得老远,身体半悬在床上,老夫子无奈,拿起脸盆的水,就浇到我爷爷脸上。我爷爷顿时被浇醒,大骂:“哪个王八蛋浇的我?”

“我这个王八蛋浇的你。你可以醒醒了。今天我们要开始上第一课。”老夫子气愤的说。

“你喝了我的酒,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个老混蛋。”我爷爷说。

“骂谁混蛋呢?我在外面听你嚷嚷着,居然敢骂老师。”我太奶奶闻声而来,骂着我爷爷。

“妈,我骂着玩呢,我说我自己是混蛋。没说老夫子。”我爷爷抵赖。

老夫子自知自个浇了我爷爷一脸水,理也亏,就说:“没有,少爷没有骂我。我们开始上课了。今天是第一课。”

老夫子说着,用毛巾帮我爷爷擦脸。我太奶奶说:“小子,你给我听点话,昨晚我出来听到你和张面条他们喝酒,肯定是醉到了早上,醒不来。现在老夫子已经从家里赶来给你上课了,你还不起床,要是让你爹知道了,非骂你不可!”

“起床了,起床啦。”我爷爷嚷嚷。

母亲又去搓麻将了。我爷爷的私塾课程开始上了,不过,我狡猾的爷爷提条件说:“上一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中午要喝酒去。下午不上课。”

老夫子说:“也好,只要你肯上课就好,我才可以向你父亲交代。”

“要不中午我们一起喝酒。我妈在家烦的很,到时我带你去个地方喝酒!”我爷爷说。

“酒我也爱喝,课也要上。一切等上完课再说。”老夫子说着打开书本,教论语,论语上的文字,我爷爷听一句念一句,念完一句就又忘记一句。像水闸一样,水一个劲的流过,却无半点驻留。老夫子摇头晃脑,我爷爷打着瞌睡,老夫子用戒尺一敲他脑袋,我爷爷就猛然一醒,不知云里雾里,看看手上的手表,迷糊一会,又继续睡去。

老夫子好不容易把语文课讲完,又好不容易把数学课讲完。我爷爷两样课什么都没仔细听,但是对于数学,我爷爷到有天赋。老夫子出了十几道数学题给我爷爷,我爷爷虽然没听课,但还是做了出来。老夫子很惊讶说:“没想到你数学到极有天赋。”

我爷爷说:“那当然了。我老爷子富江船运公司的家业,我要继承的,我怎么可以不懂数学。好了,两个时辰课也上完了,已经是中午,你是跟我去见识见识,还是自己回家去吃冷饭。”

老夫子说:“又去哪喝?”

“你没去过的地方。就问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也不损失什么。你去,我和兄弟们欢迎你。”我爷爷说。

“好,既然下午没课,我就随你去见识见识吧。”老夫子说着,肚子咕噜噜叫着,也不愿意吃家里的冷粥冷饭,况且家里的粥饭也得自己花钱买,既然我爷爷如此盛情,就更无须推辞了。

让老夫子没有想到的是,他真的见到了世面。他的好学生,我爷爷带着他走到江边,来到一艘客船上,客船上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已经满是酒菜。昨天喝酒的张面条和李烧饼已经坐在那里,手中各自搂着一个姑娘。

我爷爷说:“船宴!怎么样?老夫子!”

老夫子看到几个穿着旗袍的女子,就知道自己来错了地方,转身要走,说:“我还是走吧。回家吃冷饭去。”

“不许走,怎么可以走。张面条,我们快拉住我老师。”我爷爷命令张面条起身来拉住转身要走的老夫子。

老夫子尴尬地坐到了桌前,桌子跟着船,上下起伏,但那饭菜美酒,却没有一点洒落。他们和老夫子也算一见如故。

我爷爷搂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很开心,一边偎依着我爷爷,一边给我爷爷喂菜,我爷爷说:“啊呀,老夫子,你少个女孩子陪,这样一看,亏待你了。”

“老夫已老,我不需要这些了。”老夫子说。

“谁说没人陪,我牺牲点,让小美陪老夫子。”张面条把身上坐着的小美赶到了老夫子身上。

老夫子家中只有一个母老虎,已经几十年没接近过少女,这下可把老夫子的馋虫勾引起来了。大口喝酒,老夫子说:“食色性也。果然是食色性也。今天我很有体会。”

我爷爷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天你老夫子做了我的老师,我自当像孝敬父亲一样孝敬你。师父,我们能不能不上课,我天天带你出来喝酒。你觉得如何?”

“这,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我答应你父亲的。”我爷爷说。

“我父亲那老家伙,在外面不知道怎么花天酒地,却叫我读死书。我会算账就可以了,你也考过我了,我数学不错,足以帮公司算账了。你说难道不是么?”我爷爷说。

“这到也是。”老夫子说。

“小美,亲亲老夫子。”张面条说。

“别别。休得胡来。”老夫子羞涩不已,老牛其实也并不排斥吃两口嫩草。

一艘小船慢慢地从岸边靠近。一个妇女背对着老夫子,在那条小船上跳来跳去张望着。划近一看,发现正是自己的丈夫。妇女骂到:“你姓王,还真是个王八蛋。王老不死,我找你找了半天,听乡人说你到这里来了。你果然不是个东西,说是出来教书,现在却让大姑娘坐在你的腿上!你这个老不死的。”

“夫人,夫人,怎么你来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王老夫子的耳朵已经被老婆揪住,红得已经胜过桌上的卤猪耳。

“你不是说出来教书的么?怎么来喝酒了,还躲到江上来喝酒。喝酒就喝酒,还搂着美女喝酒,你是不是要翻天!你让我戴绿帽子!”夫人骂到,一把捏着老夫子上了船。

“老夫子,还给我上课么?”我爷爷说。

“要上,要上的。”老夫子被揪着耳朵还说。

“钱我爹已经给你了。就不要来上课了,等我爹回来,你出个卷子,把答案告诉我,让我抄上去就可以了。你觉得怎么样?我改不了喝酒习惯的,师娘肯定也不让你出来喝酒了。这是唯一一个办法了。”我爷爷说。

“你小子,贼精,你这样就想不上课了。我老婆是不是你让人去喊的。”老夫子很敏感,也不失聪明,到底是读了一辈子书的。

我爷爷一脸无辜地说:“我怎么会去告诉师母啊。我肯定没有,老师你不要冤枉我。我们说定了,等我爹回来钱,你做个试卷,让我做做。记得要给答案噢。我爹一看答案,就像做生意拿了收据一样,便觉得那两百银元钱不白花。”

“好好。你小子贼精。”老夫子说。

“两百元,你不是拿回来,一百五十元么?快说,还有五十元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藏了私房钱了?藏哪了?”老婆又一把拎住老夫子耳朵。

“我,我,我,我留着五十元做酒钱,藏在那套残本四库全书的书盒里了。”老夫子说完,就随老婆渐渐远去。

我爷爷大笑起来:“这下老夫子四裤全输了。成功赶走了老夫子。张面条,你干得不错。你让谁去做的间谍?”

“我买了一个老奶奶的菜,多给了点钱,让她去告诉老夫子夫人的,哈哈,没想到真就划船找着来了。”张面条说。

“你才是贼精,小钱办大事。你是个人才。”我爷爷说。

“你怎么和那老太太说的?快说来听听。”我爷爷腿上的女子好奇地说。

“对,快说说,张面条。”李烧饼说。

“我说,你一会去告诉王老夫子王秀才的老婆,今天王老夫子要去船上喝酒,还带着美女。你这些菜,我全包了。你要帮我完成这事,事后还要给你报酬钱。”张面条说。

“还要给,还要给,这个老太太功不可没。再给她一银元。”我爷爷慷慨得说。

喝酒继续进行,三个女子坐在了三个酒鬼的身上,我爷爷尤其高兴,因为他以微不足道的小钱,赶走了老夫子,这对于他来说,是个翻身的喜事。

老夫子回到家,被凶悍的老婆用扫帚追着打,那四库全书里的银元,也被老婆取走了。老夫子说:“给我留点,给我留点酒钱。”

“给你留,留了钱,你去玩女人,小女孩,都可以做你孙女了。你还搂着她,抱着她,是不是很爽!你个王八蛋。”老婆握着扫把骂到,活像拿着青龙偃月刀的关云长。

老夫子自知理亏,气势输了大半。老婆说:“你教书也别去了。那欧阳少爷,不是要你到时给个有答案的试卷假装考一下,给他老板父亲看么?你就按照他的说,我现在已经不放心你出门了。”

老夫子唉声叹气,垂头丧气,心里一阵难过,还是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那臭小子我爷爷设下圈套出卖了他。

我爷爷腿上坐的人,来头可大了。简单地说吧,就是一个非常喜欢我爷爷的女人,这个女人漂亮,大方,得体,她喜欢我爷爷,并不是图我爷爷的钱,当然谁走进靠近欧阳家,不为了图钱,那说了双山乡也许没人会信。只是,这个女人和我爷爷是一段虐缘,是不可能修成正果的,反而会引起纷争。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份太特殊了,她是我爷爷的表嫂!

更让人惊讶的事还在后头,我爷爷的表哥在家没饭吃,见不着年轻漂亮的老婆人影,又听那个卖菜的老奶奶说,自己的老婆往码头方向去了,这时我表爷爷也上了那搜小船,往船这边开来。远远地在喊:“慧芬,你是不是在船上?”

我表嫂奶奶李慧芬吓了一大跳,说:“那家伙不是去佃户家收租了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你们那个卖菜老太婆告诉他的。”张面条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爷爷这时也慌了神,说:“快,慧芬,你到船舱里躲一下,船舱里有张床,你躲床底下。”

慧芬像一只迅捷的猫一样,窜进了船舱,躲了起来。

我表爷爷上了船,一看,说:“欧阳,你看到我老婆了么?有人看到她来江边了。”

“表哥,没有啊。没有看见嫂嫂啊。”我爷爷装作很镇静地说。

“哼。三个男人,怎会只有两个女人,我老婆十有八九就在船上。我不相信!”我表爷爷生气的说。

“你可以找啊。我们就这几个人。你老婆丢了,怎么找这里来了。”张面条说。

“让开!”我表爷爷一把推开椅子,往四周看着,没有发现老婆的身影。

“不到船舱下看看?”李烧饼傻傻地提醒。

我爷爷冷冷地看了一眼张烧饼,觉得他真是添乱,万一找到了呢?

“对,船舱底部要去看看,我老婆不会游泳,要在就一定在船舱底部。”我表爷爷说。说完就俯身打开舱门,来到船舱里,发现里面昏暗无比,表爷爷说:“有无蜡烛,我要找慧芬!”

“这里哪有什么蜡烛。你赶紧找吧。”张面条催着说。

“我有火柴,我忘记了。”我表爷爷随身拿出火柴,点燃后,在四周找着,床上明显没有,床下呢?我表爷爷谨慎地说:“一定在床下。”

我爷爷这时和张面条他们都吓得不敢说话了。特别是我爷爷,心已经要跳到嗓子眼里了。

“不可能有谁躺在床下。别找了。”我爷爷害怕了。

我表爷爷说:“怎么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你让开,别挡我找人。”

张面条见状也挡住表爷爷,说:“这船是我们欧阳少爷家的,你有什么权利搜船?”

“我找我老婆!”表爷爷说。

“床下怎么会有你老婆。难道是怀疑我们少爷和你老婆上床偷情不成?”李烧饼说。

我爷爷非常尴尬,真觉得这个李烧饼不会说话。

表爷爷不理他们,一把拨开张面条和我爷爷,用尽浑身力气抬起床板。我爷爷已经闭住眼睛,不敢睁眼看了,他估摸着一场世界大战会在欧阳家族里爆发,可是等我爷爷睁开眼睛一看,床板下面什么人也没有。

张面条说:“没有吧。我说了没有吧!”

表爷爷才承认自己寻老婆失败,或者他到也愿意相信自己的老婆不在船上,不和自己的表弟有染。我爷爷也纳闷,慧芬嫂子去哪里了?

几根火柴都熄灭了,表爷爷怒气冲冲地走了上去。我爷爷跟着上来,说:“没有吧,嫂子根本就没在船上,不知道你把嫂子丢哪里去了。”

表爷爷说:“看来确实不在。冤枉你了。我以为你成了西门庆了呢!”

“你也不是武大郎啊。瞧你说的。”我爷爷说。

“身高不高,到真有点像武大郎。”李烧饼说。

“你再说一遍,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我表爷爷说。

“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不要耽误我们喝酒。”张面条说。

“好了。我上岸去了。欧阳,你不要一天到晚喝酒耍妞,你爹那点财产,早晚会被你败掉!”我表爷爷说。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堂哥,要继承遗产,也没你的份。快上岸找老婆去吧!”张面条生气的说。

“你们喝吧,恕不奉陪!”表哥生气地上小船,往岸上划去。等我表爷爷走远,我爷爷赶紧下船舱去看,怎么看着慧芬进去的,也说好藏在床底下,怎么就没人影了,而此时,慧芬却坐在了床上。

张面条的小女朋友咯咯笑了起来,说:“少爷表哥进舱前,我从旁边先进了舱。我坐在了角落里的一个沙发上,面条哥站在我身边。少爷表哥没有发现我坐的不是沙发,而是慧芬半弓着身子,上面铺着一件毯子。和沙发凳子真的无异。”

我爷爷说:“你太厉害了?多亏了你。”

“我腰酸死了。小美,你太沉了。”小女朋友说。

“我们继续喝酒!”张面条说。

“还喝什么,慧芬,你快回去吧。免得我表哥找不到你发急。你想好回家怎么说。去哪里了。”我爷爷说。

“去娘家了呗。还不简单。”慧芬表奶奶就这样先离船上岸去了。

我爷爷松了口气,说:“好险呐!”

我爷爷这天虽然在船上喝了不少酒,但一惊一乍,着实也吓醒了。回到家,躺床上直接睡着了。太奶奶麻将搓完,就来我爷爷房间,帮着我爷爷盖上被子。我已经睡着了,嘴里喊着:“慧芬慧芬,我们也许是不可能的。”

老母亲甚是诧异,回了句儿子的梦话:“慧芬是你嫂子,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你喝多了说胡话了吧!快睡吧。”

我爷爷呼呼大睡。第二天,我太奶奶问:“老夫子今天怎么不来给你上课。”

“噢,我和老夫子说好了。他年纪大了,我每天上他家去上课。省的老夫子来回赶。”我爷爷说。

其实我爷爷这天是去江边钓鱼去了。慧芬嫂子知道我爷爷以前每天都会在一个固定的河边钓鱼,今天果然也赶来。捂住我爷爷的眼睛,说:“猜猜我是谁。”

“不用猜了。慧芬。”我爷爷笑着说。

“被你猜对了。想不想我。”慧芬说。

“嫂子,我想好了,我们要好好谈谈,我们还是分手吧,我想了很久,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爷爷说。

“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已经爱上你了。”慧芬说。

“可是鸭子和母鸡不会爱到结果。你是我嫂子,我表哥昨天差点找到你,要是昨天被他发现,我就惨了。”我爷爷说。

“发现就发现,反正我不喜欢他。我嫁给他是我父亲做的主,我后悔死了。要不是我父亲拿了你哥两百元定金,我早退婚了。我只喜欢你,你年轻,有前程。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知我,你懂我。欧阳,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女人。”慧芬说。慧芬说完就扔了我爷爷的钓鱼竿,轻轻地扑在了我爷爷的身上。我爷爷的身体被慧芬胸脯碰上了,像触了电一样,我爷爷顿时脸色通红,兴奋得难以自持。

我爷爷知道这河边没有遮拦,河对面的远处,好像有人看到了这边的动静。

我爷爷知道这河岸边不能行事,就抱起慧芬,往芦苇荡里走去。

我爷爷脱去了衣服,才抱着慧芬嫂子上了芦苇荡里的一艘小船。这是,芦苇荡里冒出来三个抓鱼的汉子。三个汉子手里提溜着鱼虾笼子,大笑着:“哈哈,这是谁家的狗女人和狗男人在这里偷情吃荤啊。哈哈,快,把他们的衣服拾起来。”

胖汉子在我爷爷抢衣服之前,用竹杖挑起了我爷爷和慧芬嫂子的衣服,说:“想溜,没门。快说,是谁家的汉子和谁家的女人。一对不要脸的家伙。”

我爷爷连忙求饶,说:“我给你们钱,要多少,就给多少,你要帮我们俩保密。”

“钱,钱是个好东西。你到确实像个有钱人。对了,你是不是船老大欧阳家的少爷?”胖汉子凑近仔细一看,继续说:“对,就是,就是,脱光了衣服,居然没看出来。哈哈,双山出大新闻了。这个女人是谁,快交代。”

我爷爷想搪塞,说:“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准备结婚。你们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给多少钱,我都愿意。”

“好,你能出多少?”瘦汉子说。

“每人一百两,但是要欠着,我现在没有钱,等我爹回来了,我问他要了才能给你。”我爷爷说。

“空头支票。等你爹回来,你们各自归家了,我们证据都没有了,怎么问你要钱。”胖汉子说。

“要不,我先请你们吃顿饭。你先把衣服还给我们,我们什么都好商量。吃晚饭,我写欠条,我答应给的钱,一定给你们。如何?”我爷爷说。

“也好。”胖汉子说。

“慧芬,你这个潘金莲,你一大早出门,原来是到这里偷情来了。你这个潘金莲,你把我害成武大郎啦!”我爷爷表哥刘网根说。

“表哥,你怎么来了。”我爷爷捂着下身说。

“我怎么来了。有人告诉我你们往这边芦苇荡来了,我就知道没好事,我就来了,没想到你们真的在做那事啊。你对得起我么,你这个混蛋,我揍死你!”刘网根拾起胖汉子的手杖就往我爷爷身上打去,我爷爷捂着身体,上窜下跳,窘迫不已,求饶说:“表哥,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有把嫂子怎么样。不信,你们问这三个抓鱼人。是他们碰到了我们。”

“确实,他说的没错。他们没有发生什么。”瘦汉子说。

“怎么能这样说?!我们还怎么拿钱?”胖汉子立即想阻止。

“慧芬,你这个臭婊子,你说,你有没有和欧阳发生关系?”刘网根说。

“发生了啊。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哼!”慧芬说。

“到底有没有发生,我打死你,你这个祸害女人。枉费我对你这么好,天天做饭给你吃,花大钱给你爹,把你娶过来。你就这样对我么,你真的把我当武大郎啦!武大郎的老婆潘金莲也只和西门庆发生关系,你这个潘金莲却和我弟弟武松发生关系啦!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我今天打死你!”刘网根歇斯底里,扔了手杖,用双手去打慧芬。

慧芬拿了几片芦苇叶子捂住下身,跑到船一边,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也知道我是你买来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弟弟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我要嫁他十次,也不愿意嫁你一次。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表爷爷爬过小船,去掐慧芬,慧芬被掐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被胖汉子拉住,胖汉子说:“你这样要掐死她的。掐死要偿命的。”

“偿命就偿命,我不掐死她,她就要给毒药我喝了,到那时候,我就真成了武大郎啦,我比武大郎还惨,武大郎的兄弟为他报仇,我老婆慧芬却勾引我兄弟,老婆背叛我就算了,兄弟还背叛我,我今天要弄死他们俩。”刘网根表爷爷说。

“要不都给点钱,摆平下?”胖汉子提醒我爷爷。

“钱你个头,老子没钱。要钱自己赚去!”我爷爷生气地抢过衣服,三个汉子知道要靠这事要挟钱财,也是没有可能了。骂骂咧咧地就走开。

慧芬穿着大红色的肚兜,连忙拾起衣服,边穿边逃着,我表爷爷在后面追着,说今天非要打死她。我爷爷在后面追着,生怕慧芬真被弄死。

慧芬起先往家里溜,但她知道,家里是刘网根的地盘。慧芬就往我爷爷家冲去,好在此时我爷爷和慧芬都穿上了衣服,在双山村民的眼睛里,他们似乎已经看不到偷情的证据,只是三个人,前后追着,往我爷爷家跑去。刘网根嘴里喊着:“我打死你,我今天非打死你!”

虽然没有看到偷情的场景,但聪明的双山人,早就猜出了九分,肯定是刘网根戴绿帽了。

我太奶奶在搓麻将,被门外的叫嚷声闹醒,也是怒火冲冲地走出来,问:“到底谁在吵吵,谁在嚷嚷。还让不让人打麻将了。”

“三姨,你要给我做主啊。三姨你要给我做主啊。”刘网根趴在门槛上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太奶奶先看到慧芬慌慌张张跑进来,躲到了桌子后,又看到外甥刘网根哭喊着,坐在门槛上,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我爷爷也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见慧芬躲在桌子身后,暂时安全了,也就舒了口气。

我太奶奶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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