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前行的少年

    寒冬腊月,西南方的这个偏远小镇不见下雪,风却是一阵阵地呼号着,张牙舞爪地抓着人的脸,钻进人的头皮,直逼着你躲进针织的、雪纺的或棉质的衣物后面,才好似渐渐消停了下去。
    又是一天将晓时,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空气中是薄薄的一层雾。一个三间通房的出租屋里,安清迷迷糊糊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套上被窝里冒着热气的棉袄,光脚踩进一双运动鞋。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上早已满满当当地拿好了洗漱用具,随后脖子一缩踏出屋外,用力拧开冷硬的水龙头,硬着腮帮子把牙刷了,再呲着牙把半温的手伸进冰水里拧毛巾,直冻到骨头作痛,才踩着小碎步回到热乎乎的屋里。搓搓手心,看看时间——六点五十分,于是背上包,看了眼还睡着的奶奶,确定她睡得舒服,再蹲下去,摸摸小猫仔的头,笑意从唇角到眉梢慢慢溢出来,轻轻学一声“喵嗷~呜~”,像打招呼。之后便一径微低着头,双手插衣兜里,自顾自盯着脚下的路穿过狭长的巷道,慢慢踏入巷外宽敞热闹的大街。
安清不是独生子女,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每天三人都几乎同时起床,然后按着差不多的流程整理自己,但安清习惯了把他们隔离在另一个空间,不看,不听,不碰,不知道。以至于在狭小的过道里进进出出却连衣角也不会相触。
      感情上的空缺她习惯用书籍来填补。大多时候她都在安安静静的读书……心里吟咏着“西北偏北羊马很黑,你饮酒落泪,西北偏北把兰州喝醉,把兰州喝醉你居无定所......”,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渺茫;可一转眼又冷冽骄傲的念起了“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一遍一遍,催眠似的。
      千篇一律的早晨在今天有些不一样。安清出门时,街上已经很热闹了。成群结队的白校服打打闹闹,手挽着手吃早点、闲聊、背书、谈论某某老师对某某同学的格外偏爱......她也在其中。这些情景是每天的日常,安清早已习以为常到只一心注意脚下的路和同伴的声音,任由周围的喧闹全都成为背景,有声无色的背景。
    “叮~叮~糖~”一声绵长响亮的吆喝冷不丁钻进安清的耳朵里,她忽地抬起头,搜索小贩的身影,迫切想要看看好似早已销声匿迹了的儿时记忆。小贩在安清左前方五十米处,一扫眼就能看到,可是她的目光还等不及转到那儿,就被一个胀鼓鼓的大书包牢牢吸住了。书包前面的人乌七八糟的不知套了多少件衣服,厚实的运动裤也在裤脚处卷了好几卷,背微驼着以承受那足有十几斤重的大书包,及腰的长发随意绑在脑后,浑身透着孤独不安的气息。
      安清鼻子一酸,好久没有认真看清她的模样了,怎么再看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想把妹妹叫住,张开嘴,却被一口冷气猛地灌入,从口腔钻进脑神经,霎时的痛感逼得她五官都拧在一起,等缓过气来,却又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只闷闷地看着那个背影没入人潮涌动的校门。她们不同校。
      果然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就像杂草一样,不足够坚韧就容易被摧毁。
      安清的孤独是从不显于外的,只会在心里一点一滴慢慢腐蚀出一个巨大的洞,悄无声息到连自己也不知道。而安清妹妹的孤独却汹涌如潮,从外到里每一寸都像是撕扯人心的深渊。她像一头困兽,黑白分明的眼里有自卑也有倔强,有无助也有坚忍,身体里藏着巨大的能量,在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冲破牢笼,为自由加冕。
      就是这头困兽狠狠戳疼了安清的心,好似一个麻木的人忽然被电击了一般,从头到脚,骤然苏醒。
      安清希望妹妹好好的,有些道理她自己也迷迷糊糊不太懂,但对于生存和生活的认知却又有着异于常人的直觉和天赋。她想要把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态度,自己的感受教给妹妹,告诉她其实生命如此多娇,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开始与妹妹和解,与自己毫无意义的倔强和解。
      后来,安清升学去了全日制寄宿学校,彻底是一个人了。对于离家,她不很难过,也不太想念,唯一惦记着的只有奶奶和妹妹。开学前一天,妹妹把自己所有画满小人的笔记本塞给了安清,说,都给你带去,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我的画吧。安清也为她写了一篇文章,称其为“写给妹妹的小作文”,不过没给她,而是印刷在了纸上。
      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一起细数星辰,遥望弯月。让灵魂与清风对话,与明月共舞,无拘无束又随心随性。可是这难得的景致,我不止希望能与你共享。我还希望,即便是在混沌黑暗的岁月,你的心里,依然会有这样一片清清凉凉的净土——不热烈,却充满力量。
      她开始认真读更多书,在书里学习与人交往、培养心性以及寻找自己的心之所向。她试着解释生活的理想和理想的生活,使之更为合理。她开始把自己与外部环境真正联结起来,想要做到知行合一。
    再后来,她去了省城上大学,遇到了更多的人,经历了更多的事,读到了更多深刻的书,用了更多的时间思考,并寻找到了更多的方式去好好生活。
      她说,如果有一天,当我想起生活时,唇角带着笑,眼里闪着光,心脏热烈的跳动着,那我就真正战胜了自己。
      她说,远山悠然,像苍老的灵魂矗立在那,瞰尽人生百态,无悲无喜,不言不语,转瞬千年悄逝。
      她说,而我如蜉蝣入世,认真且诚,在漫漫人生路上,一步一步,自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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